昨天我们讲了圭峰禅师的《禅源诸诠集》里面的一些观点,比如三宗、三性、七派,还大概说了一下四种禅宗的修行方法,以及一些公案。圭峰禅师已经是禅宗后期的人物了,他讲述的是禅宗后来的一些发展状态。禅宗总有一个大概的流行源流,其实我们已经说过了,释迦牟尼佛拈花微笑,然后禅宗就开始了。这些是后人说的,而且还有一部经做佐证,但现在很多学者认为它是伪经。
我们学佛的时候要注意,有些学者总是在一些考证上做文章——谁是怎么说的,谁又是怎么说的。比如我们马上要讲的《坛经》,都有很多种版本——敦煌本、契嵩本等等,我们讲的是宗宝本。他们总是研究文字对不对,而不去考虑文字里面的意义。这样有没有作用呢?有作用,因为佛经是不能随便改的,如果每个人都去改,那么流传几十年、几百年之后,就什么都没有了。所以佛经不准改动,这是正确的。
但是,我们现在翻译成汉字的佛经里面,有些是从梵文本直接翻译过来的,不同的法师或者大德们翻译的版本都不一样。如果你要咬文嚼字,实际较真去追究,哪个是准确的?有些甚至连段落都不一样。所以,死执文字、死执版本也是不行的。
文字也好、经论也好,它只是一个工具,目的在于让我们去了解内心。当然,这是一个值得崇敬的殊胜的工具,所以,在我们的佛堂里面,佛经要放在正中。因为佛陀说过,末世的时候,他会以文字的方式来度众生。但不管怎么样,它都只是一个工具。真正的佛在哪里?真正需要你去明了的是什么?是你自己的心,你心的本质,这个才重要。
当然,这种说法其实是分开二谛的。什么是二谛?在世俗谛里面,我们对佛经要非常重视;在胜义谛里面,我们要知道它只是个工具,实际连佛都没有,更不要说佛经了。
沩仰宗里面,沩山禅师和仰山禅师两师徒曾经有一段对话,如果我们听到,会觉得是彻底的大逆不道。师父沩山对徒弟仰山说:“在你的境界里面,三藏十二部是魔说,还是佛说?”仰山禅师不加思索地说:“是魔说。”结果师父沩山肯定了他是对的。
这是一件很刺激的事,这是在胜义谛层面说的。而在世俗谛层面则不是,你要重视佛经。但重视佛经也有很多重视的方法,也不是像那些学者一样咬文嚼字、寻章摘句,不求文字含义,这是挺恐怖的。那怎么去求文字的含义呢?闻了以后你要去思,思了以后你要去修,这样才能寻找到真义。
当然,在这个过程中,我们可以依靠一些上师的窍诀。什么叫做“窍诀”呢?他把这些经论里面的真实含义,通过比较简要的方法,以及你能够了解的语言灌输给你。并没有一个死板的窍诀,如果有一个死板的窍诀,那就麻烦了。当然,大圆满里面也将窍诀进行了归类,共有108种窍诀。但是,真正的窍决是要让你明白,那就不会有规矩了。它依据规矩,但运用起来又毫无规矩。其实这就是禅宗的方法。
在禅宗里面,你要找一个彻底的、绝对的东西,你是找不到的,禅宗最反对这样。不管怎么样,这个不讲规矩、不立文字的宗派,其实也是最讲规矩的。比如打禅七,像我们现在这样的打禅七是很散的,这叫什么禅七啊?我觉得叫“打营养七”——好有营养啊!吃得好、穿得好、还要舒服,稍稍不妥就要提意见。
别人打禅七,睡的是大通铺(国内的寺庙,一般都是睡大通铺)。至于吃饭,他们形容是早上萝卜炒白菜,晚上白菜炒萝卜。那是很苦的,早上四点钟就要起来,一直打坐到晚上十一点钟才睡觉,当然,中午有两小时睡觉时间。而且还要跑香,以前我和一位师兄一起跑香,他的脚上跑出了很多水泡,袜子粘在泡上面,脱袜子的时候,连泡的皮都撕下来了,整个脚都是血肉模糊的。那才叫做打禅七,你们这个叫什么?我觉得叫“打营养七”,挺有营养的,七天以后红头花色(四川话,形容面色红润)。
所以,禅宗是挺讲规矩的,但他们追求的那个东西——心,是非常活泼的,不是个死东西,我们要搞清楚这些。
现在我们来讲禅宗的源流,源流也是一种规矩,我们要知道禅宗的源头在哪里。第一天铺设的时候我已经说了,“释迦拈花”,禅宗就出来了,然后传给了第一祖摩诃迦叶,即大迦叶,他现在在中国鸡足山的华首门里面。很多人会怀疑:“有可能吗?”我以前也想过:“他在华首门里面,我能不能打个洞进去?”
华首门真的有点像个门,我曾经在那里守了八天八关斋戒,跟多昂活佛一起。当时经常在想:“哇,我能不能把门打个洞进去看一看怎么样?”这种想法就叫做邪见。“邪见”并不是我去打洞这种行为,这反而是一种崇敬的行为——为了见祖师,不惜打山洞。而是我认为这地方是个实有的东西,然后迦叶尊者就以一个实有的相住在那里,这违背唯识的说法。
唯识会问我们:“人在这里的时候,身体里面的肠子在吗?”它会以种子的方式在,但你不能说它在,你要看到它时,它才显现出来,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存在的,全部都是显现,它会根据你内在的种子和业力来显现。而我认为迦叶尊者一直坐在那里,我才会想去打洞,这是一种实有的观点,所以是邪见。
比如,在有些大圆满的派别里面,莲花生大师曾经埋了很多伏藏,有些大德取伏藏时,把山岩里的门一拉开就取出来了。有些人会想:“难道不会有其他人进去,把它打开取出来吗?”这就是他固执地认为有个东西一直在那里,就像我们固执地认为肠子一直在肚子里面一样。实际上,如果没有那个伏藏师,任何人都取不出来。如果是你去打开,就是一堆烂石头,而他去打开,就会有伏藏出来。
如果现在有人发疯去把华首门炸了,他什么都得不到。有人会问:“炸了以后迦叶尊者不就没有了吗?”不可能。第一,绝对不可能有人能把它毁了,如果有人真的打主意要去炸,那个过程中会出事的。从缘起层面来说,火药运上去的过程中会被雨淋湿,各种各样的因缘让他没办法去炸,这是因缘上的表现。
第二,即使你真的炸了,那也不行,你炸不了的,因为你的相续里面没有这样的种子。弥勒佛出世时,华首门又会出现,可能以其他的方式出现,那时候弥勒佛(那时候不能叫弥勒菩萨)同样会把它打开。当然,弥勒佛是示现,在弥勒佛的眷属的显现里面,才会出现打开华首门这件事情。
这些故事是带有见地的,如果见地不对,你会听不懂。如果你以我们这种唯物主义的见地去思考佛教的这些神话,全都会变成神话。我们认为“神话”,是那些作者们在头脑里面乱编、乱写的故事,比如《西游记》。其实不然,这是见地的问题。
我们回到释迦牟尼佛“拈花微笑”那里,然后他就交给了迦叶尊者。迦叶尊者就是第一祖,第二祖是阿难,然后一直传下来,传到达摩祖师时是第二十八祖了。我曾经想过:“能不能把二十八祖全部讲一遍呢?”那可能需要十八个禅七才能讲完,所以不能这样,我只能一下带过去。
这二十八位祖师都是很厉害的人。第一位,十二祖马鸣菩萨,他有一本很著名的书叫《大乘起信论》,这是我们禅宗成立的一本非常了不起的论著。后来民国时候的一些学者,比如欧阳竞无等等,硬说《大乘起信论》是伪经,对此大肆辱骂。支那内学院里面有一位很出名的唯识学者,叫王恩洋,他直接说《大乘起信论》是梁、陈小儿伪作(梁、陈是指梁朝和陈朝,小儿指很差劲的人)。
实际上,《大乘起信论》是禅宗能够成立的基础,所以他们是否定禅宗的。有些学者真的挺狂妄,非常的狂妄,他们没有任何的修证,可以说几乎没有修证。但他们读了很多这些书,你去看他们的书,得不到任何修证的营养,除了头晕就没有其他了。为什么会头晕呢?名词太多。
他们写书的目的,很多时候就是为了阐述自己、表现自己读了很多书,而不是为了影响周围的人,影响读书的人,让他们能够吸收到佛陀的般若种子,对佛陀产生信心,然后依据里面的经历去修行。很多时候,他们都没有这样的发心。支那内学院也破《楞严经》,他们里面有个人叫吕澂,写了一本书叫《楞严百伪》,他说《楞严经》里面有一百个问题,这是挺糟糕的。
也就是说,如果只读不修,过分地把注意力放在文字考证、寻章摘句这方面,很容易会变成这样的人。也许你不会攻击,也不会随随便便地否定什么,但你最多只是个知解宗徒,文字里面很甚深的含义,你一点都体会不到,更起不到排遣烦恼、证得本性的作用。
当然,你读这些书有没有用呢?从佛教很长远的角度来说,它也有用。虽然王恩洋、吕澂等人攻击佛法,按照因果的规律来说,他们肯定要堕地狱,但是,他们还是会因为这些经论而解脱。说不定他们攻击的经论,就是他们将来修学时弘扬得最厉害的经论。
大家会觉得:“怎么可能呢?他明明攻击它,怎么会弘扬呢?”真会的。虽然他攻击经论会堕入地狱,但是他在攻击时和那个经论结缘很深。比如,他因为攻击《楞严经》而堕入地狱,但是,在他的心相续中,他寻找了《楞严经》的一百个错处,那么,他和《楞严经》结的缘该有多深啊?恨有多深,爱就有多深。等哪天他的罪业洗清以后,他就会发现它的妙处,然后拼命去弘扬它。所以,很多问题是有很多面的,我们要学会这么去看待问题。
对于我们来说,如果听了“攻击以后也会去弘扬它”,然后就去攻击,那是不行的。如果你攻击了,就先把因攻击而产生的罪业偿还干净再说,而偿还的方式,你是接受不了的。你说:“那有什么了不起?”很了不起的,先不用下地狱,你过来,我这里有杯热水,从你头上淋下去,你都受不了,更别说地狱的铜汁、铁汁从你头上淋下去。所以,你真的玩不起,非常悲惨。
有时候,你们看到有些学者似乎很牛,像这样胡乱攻击,只是我们看不到后果而已。但是,我们看不到就不信啊?如果看不到就不信,那很多东西都不能相信。你还看不到你爷爷呢?你相信有你爷爷吗?
然后禅宗十四祖也是很厉害的,叫龙树菩萨,就是写《中观根本慧论》的龙树菩萨。很多人说:“这是不是禅宗的人故意加上去的?”因为我没有神通,我也不能入定观察龙树菩萨是不是禅宗十四祖,反正书上都是这样说的。
这样一直下来,最后到了菩提达摩,他是从迦叶尊者开始的第二十八祖,也是东土第一祖。现在我们就开始讲东土第一祖——菩提达摩。如果你们要去了解他,其实很简单,现在有个“百度仁波切”,你一搜就可以搜到很多关于他的稀奇古怪的故事以及电影。
以前我还看过一位香港演员演的菩提达摩,把我看得两个眼珠差点掉在地上。他演的菩提达摩是怎么过来东土的呢?他拉了一个很大的车,头发故意留了一半在后面,就像一个人拉板板车那样,说它是大白牛车,真的很扯淡。
还有很多演菩提达摩的电影,他们就是编一些神话故事来吸引人看而已。至于禅宗里面的含义能不能演出来呢?那是很困难的,非常困难。他们要真的懂禅宗才行,要懂到什么样的程度呢?我觉得一定要开悟,然后才能拍出里面的味道,否则你会很好奇里面的那些故事。
还有一部演菩提达摩的电视片,其中有一段,强盗来抢寺庙,菩提达摩劝阻他们,但强盗一箭射向菩提达摩,并且放火烧毁了寺庙。当强盗正在得意的时候,回头一看,菩提达摩在另外一边坐着,强盗吓坏了,全都跪下来了。但是,在正宗的传记里面,比如《五灯会元》《指月录》《景德传灯录》等禅宗的书籍里面,绝对看不到这些故事,电视剧里面是乱编的。
不管怎么样,看下面的记录。菩提达摩是印度的一位王子。当然,也有记录说他不是印度王子,而是波斯王子。不管他是印度的,还是波斯的,反正是一位王子。有些记录说他不是王子,是婆罗门。为什么是婆罗门就不是王子呢?因为王子属于刹帝利。
印度人分四种阶层,第一种是婆罗门,那是最高贵的,也就是研究哲学和宗教的那些人;第二种是刹帝利,也就是国王等人;第三种是吠舍,也就是自由人;第四种是首陀罗,也就是下等的比较差的种族。如果你是婆罗门,那就不是刹帝利。那菩提达摩到底是王子(刹帝利),还是婆罗门呢?其实都不重要,反正他就是菩提达摩。
历史是挺麻烦的,除非你入深定,看到了菩提达摩。如果你能看到菩提达摩,那我就没办法说了,我只能说“哇塞”,你一出现,我就立即趴倒。当然,有人说:“仅仅是神通,你就趴倒啊?”不一定,虽然你可以看到菩提达摩的样子,但你不可能知道菩提达摩的内在。通过神通可以知道一些心念,但没办法知道本质。如果通过神通可以知道本质,那我们就不用学禅宗了,学神通就行了。既能看清楚各种各样的细节,又能知道心的本质,那是非常厉害的。
菩提达摩留下了很多书籍,当时叫做《少室六门》——《心经颂》《破相论》《二种入》《安心法门》《悟性论》《血脉论》,一共有六本书,好像慈诚罗珠堪布也讲过一些。后来敦煌还出土了一些书籍,比如《达摩和尚绝观论》《释菩提达摩无心论》《南天竺菩提达摩禅师观门》等等。但是,这些书籍后来都被学者们认证为伪经。是不是伪经呢?现在我没有时间去研究,如果以后有机会交流,我可以研究一下,但也不敢确定。
达摩祖师有几个出名的故事,最出名的就是见梁武帝的故事,以及他和二祖在少林寺发生的故事。如果没有达摩祖师,就不会有少林寺。后面我们看到的关于少林寺的故事,全都是因为这么一个人。少林寺的故事有很多,拍出来的电影也很多。
达摩祖师在印度也有很多神乎其神的修学故事,大家可以去看,我就不讲了,否则今晚就说不完了。当时有人告诉他,震旦有大乘气象,你要去度众。“震旦”指中国。什么叫做“大乘气象”呢?指那里的人普遍有接受大乘的基础文化以及心相续的遍计。我加了一个“遍计”,遍计不一定是坏的。
为什么呢?因为汉族经过儒教和道教的熏习,很了不起。儒教可以把我们的思维格物——规范化,让我们变得很聪明、很有礼仪、比较善良。儒教讲究仁恕(“仁”指宽仁,“恕”指忠恕、宽恕),人会变得相对善良。儒教里面还有一个很厉害的思想,孟子说:“鱼,我所欲也;熊掌,亦我所欲也;二者不可得兼,舍鱼而取熊掌者也。生,亦我所欲也;义,亦我所欲也;二者不可得兼,舍生而取义也。”
这些思想很厉害,使得我们的民族有一种利他的基础思想,这些思想熏习过的人会非常好。以前中国的古人,虽然也有人坏得出奇,但大部分是很善良的,特别是一些乡村文化里面的乡绅们。整个社会基础层面的人,他们都讲究宽仁、忠恕。以前农村里面有个词叫“讲礼”,我小时候到农村里面,亲戚们都说要讲礼。
讲礼是什么呢?要对别人客气,客人来了要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,办宴席时,切肉要切得尽量厚一点,这叫做“讲礼”。那时候,这些利他的思想浸透在方方面面,中国并不是到处都是像黄世仁那样的坏人。你们要记住,我对政治不感兴趣,我只是说实际情况。
中国真的有大乘气象,儒家让我们的民族有很多良好的、美好的遍计。儒家是入世的,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,他要出来利众、度人。而道家则不同,它要求出世,要去打坐、观心等等,也是非常厉害的。这会让我们的民族有一种什么样的文化基础呢?我们有了静(对心的体验)的基础。
道家有很多打坐的方法,你去看道家的典籍,关于打坐的描述比佛家多很多。关于一些气脉的理论有很多,比如大周天、小周天、任脉、督脉、十二经脉等等。道家让我们民族对心的探索有了这样的经验。这种经验很了不起,不信你去西方看,他们是没有的,他们心的所有力量全部朝外,所以他们研究科学,很难回过头来对心进行探索。
正因为这样的堆积,导致整个东方(指中国)有了大乘气象,即震旦有大乘气象,当时越南、泰国是我们的藩属国。这种大乘气象发展到后来,又有很多法师去取经,比如玄奘法师。其实,玄奘法师前面已经有很多很著名的法师去印度取经,隋朝时代佛教就已经大盛了,在汉朝时就已经有了,比如白马寺,白马驮经的故事就出自于此。
到后来隋朝时,整个民族已经非常接受佛教了,而且开始发展,各种各样的法师开始讲经,而且到处都是寺庙。到唐朝贞观年间,唐太宗李世民那个时代,玄奘法师取经回来以后,佛教极其兴盛。整个民族接受大乘佛法的文化基础和心理基础成熟了,然后达摩祖师过来摘桃子了。这么说好像带有贬义,其实不然,如果他不来接,桃子就永远不落地,而不落地就成熟不了,所以他来了。
他来了以后就开始传授顿悟法门。由于大家有了利众等几方面的基础,给他们讲大乘佛法,他们很容易接受,讲禅定也很容易接受。而且,有了佛教的基础理论以后,再去讲禅宗的直指人心,他们才有接收的可能性,这真的不容易。
其实我们也很厉害的,别人用了几百年,才有了大乘气象,而我们一生就够了。刚刚开始很多师兄都是唯物主义者,而且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,慢慢地,再告诉他生命的意义在于利他——儒教的思想,然后他还要去打坐——道教的方式。但是,这些都是以佛家的名义来完成的。所以也是挺厉害的,用十几年把别人几百年堆积的东西都学完了。
达摩祖师过来以后,有一个很出名的故事。经人介绍,达摩祖师见到了梁武帝。
帝问曰:“朕即位已来,造寺写经,度僧不可胜数,有何功德?”
梁武帝问他:“朕即位以来,造寺、写经、度僧不可胜数,有何功德?”这是非常厉害的,意思是说:“我做皇帝以来,造了很多寺庙,抄写了很多经书,度僧不可胜数,有什么功德?”梁武帝不仅自己抄经书,还组织很多人抄经书,连皇宫里面的妃子,为了讨他开心,也一定要抄经。他还供僧,供了上万名僧人,你们要记住,是上万名。
现在出了一部电视剧,叫《琅琊榜》,里面的皇帝就是以梁武帝为原型,但里面的内容是乱写的。凡是电视剧,你们绝对不能相信,看过之后,你哈哈一笑就行了,千万不要当真,否则很扯淡,因为并不是真实的历史。
祖曰:“并无功德。”
梁武帝说问他做了这么多事,有没有功德呢?祖曰(祖指达摩,达摩被称为东土第一祖):“并无功德。”这好刺激啊,他有福德,但没有功德,因为发心不对。梁武帝这种人很难观察到自己的发心,在概念上,他一定会想:“我就是为了成佛度众生。”这些谁都会教给他,但观念和心态是有区别的。
我现在给大家讲一个基础知识,虽然发念头和产生心态都称为发心,但它们是有区别的,念头容易,心态难。我们起个念头,甚至有时候一时情绪冲动发愿,这些都可以叫做发心。比如,有时候我们在座上修菩提心,修得泪水直流,为了众生成佛什么都愿意舍弃,但是,一下座马上就忘了。当受到刺激时,不是你忘不忘的问题,而是根本想不起来。
以前我经常给大家讲自己开车打人的故事,听我上课的人,应该都听过。以前我修菩提心,修得泪水直流,感觉自己真的是菩萨。然后开着自己的宝马车出去,觉得自己已经做了菩萨,开车也很正常,春风得意啊。结果在一个收费站,“砰”地一下车尾被人撞了。当时“做菩萨”的余力还在,还是很平静,过去一看,结果下来一个喝了酒的人,他拿着他的名片说:“你看我是谁?你看我是谁?”我想:“你把我的车撞了,我管你是谁”,火一下就上来了。他口齿不清,浑身酒气,我说了几句说不通,把他拖出来一阵暴打,打完之后,才回过神来“啊,我不是菩萨吗?”钱都不要他赔了,直接开车走了。所以,人的观念和心态是有区别的,心态很难产生,但都叫做发心。
为什么我们要修行菩提心呢?要把观念变成心态,而且心态要牢固。牢固到什么样的程度呢?即使自己受到伤害,牺牲自己也要利益众生。这并不是那么容易的,但也不是那么难。为什么呢?你去训练你的心,自然就会变成那样。
最初明明自己的口袋里面有一百万,但拿十块钱出去都不愿意,布施如钝刀割肉。后来,即使身上只有十块钱,自他平等,乞丐五块,自己五块。再后来,自轻他重,十块钱直接全部给乞丐。这是一种训练的过程。
当然也有人说:“这样训练自轻他重,十块钱给了他以后,我吃什么?”最初你一定会这么想,而且时间会拖得很长。但是,当你真的产生了“宁愿把十块钱给他,自己挨饿”这种心态时,我告诉你,你不会挨饿的,满天的护法、天人追着你,生怕你吃不到饭。你听了这种说法,就赶紧把十块钱给别人,要是你有这样的发心,满天的饿鬼会追着你。
所以,一定要去观察自己的发心,你得当真。“当真”这个词不容易啊,人不能骗自己。梁武帝很难观察到自己的心,他以为自己有很大的功德,实际上没有,所以要把福德变成真正的功德。当然,只要你有发心,就会有福德,只要供僧,特别是供养自己的上师、供养修行人,肯定有福德。
但是,福德和功德不是一回事,福德会变成你未来的好境遇,而功德会让你解脱,《金刚经》里面把福德和功德进行了很多比较。所以,这些都和发心、见地有关系。
比如,有些人处在空性的状态里面去布施,功德无量——那样的功德没有边。那我们不能处在空性的状态里面怎么办呢?我们可以发有为的菩提心,因为菩提心缘佛果,这种功德一定和你的解脱相关。
如果你不去好好思考这些东西,好好训练自己的发心,那它永远都是福德,福德和解脱是没有关系的。而且它发作起来很慢,不见得供养了马上就能发财,布施了马上就会有什么好结果,不一定的,可能会落到很后面的时间。而没有真正发心修行的人,如果这些福德落到很后面的时间,他们一般都会丢失信心,因为强烈希望得到结果,总是不来,然后就不信了,会有这些麻烦。
帝曰:“何以并无功德?”祖曰:“此但人天小果,有漏之因,如影随形,虽有非实。”
后面“如影随行,虽有非实”这两句话已经是很高的见地了。祖说:“你这样供养、度僧等等只是人天小果——福德,有漏之因。”漏在哪里呢?梁武帝的发心不对,他没有应无所住而生起供养之心,他有所住,住就是漏,也就是从见地上他没有透过去,所以他的这些供养都是有漏之因。甚至他连菩提心都没有发,更是有漏之因。
如果他发了菩提心,虽然还不是《金刚经》里面的无量,但会趋近于无量。菩提心会让他所做善法以后所有回报的功德,永远不离佛道。如果一个人真的发了菩提心,心态比较牢固一点,他不可能再堕落了,有比较具量菩提心的人,是没办法堕落的。而且他一定会遇到佛法,生生世世都不会离开佛法。菩提心缘佛果,它是有含义、有作用的。
如果一个人智力差一点,这一生真的没办法证悟本性,那你就当真去发世俗菩提心,都不枉一世。而且菩提心具足的人,往生易如反掌。有人说:“修行好难好难啊。”哪里好难啊?只要你下定决心,是不可能堕落的,如果你这样做下去,不枉此生啊,也就是这一生没有虚来,没有耗费你的暇满人身。
虽然学佛并不一定要那种聪明绝顶的人,但是,如果要马上直指人心、见性成佛,确实要成为大智人才行。当你发了菩提心以后,慢慢地就会成为大智人,这在一生中是可以完成的。
我们接着看“此但人天小果,有漏之因,如影随形,虽有非实”,“如影随形”就像影子跟着人走一样。也就是说,你做了,确实会有,“你做了”就是那个人,结果就是跟随你的那个影子。即使这样,它也不是实在的。福德会呈现出这些相状,好处、坏处、山河大地、各种殊妙的感受等等。菩提心修得很好的人,他坐在那里浑身暖洋洋的,舒服得不得了。还不能叫暖洋洋,叫爽洋洋,反正就是坐在那里很爽,他会一直那样。
如果从很深的见地去看,那就是一种非实的东西。如果你执着在上面,它就是我们所说的修行三大误区——乐、明、无念里面的乐;如果不执着,它就是一种作用。“明”可以到什么样的程度呢?可以知道别人的心念、可以有神足通,非常厉害。但是,如果你执着在上面,它又是误区,所以一定要去找本质。从这些语言里面可以看出,达摩祖师过来是弘扬禅宗的,即最上上乘。
帝曰:“如何是真实功德?”
你认为我造寺、度僧都不是真功德,那什么才是真功德呢?
祖曰:“净智妙圆,体自空寂,如是功德,不以世求。”
这个太文艺化了。“净智妙圆,体自空寂,如是功德,不以世求”,其实这就是大圆满。什么叫做“净智”呢?即没有分别的智慧。当我们在说它的“体”时,可以叫做“净智”,那不是靠分别、感受、二元对立而来。什么叫做“净”?无二元即为净,是真净。它不是我们所说的污秽和干净,其实污秽和干净都是分别。这样的“智”如果运用起来,就会又妙又圆满,所以叫做“净智妙圆”。
那么这种净智的本体呢?体自空寂,“体”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。它是怎么样空寂的呢?就是中观应成派讲的内容。如果你不学中观,在概念上连空是什么你都不知道,你会把它想象成空荡荡,或者想象成一个连空荡荡都不是,但又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,那叫不可知主义。
所以,你一定要去学习空到底是什么。这是其一,在观念上一定要知道。其二,你还要去体受。你能够体受到的空,其实都是单空。但单空有一个作用,它可以对付很多执着,然后慢慢地让你回到那种“净智妙圆,体自空寂”的体验上。因此,一定要修单空。
如果不修单空就直接去体会,都不知道体会到的是什么,很多时候就是一些境界、一些感觉(或者叫觉受)。所以一定要去修单空,要去体会,首先是观念,其次是体受。有时候有些人的文字能力可能不是很强,那你就先掌握一些要诀,然后开始去体会。
一些文字能力、思维能力不是很强的人,掌握要诀以后,一定要有老师,否则你会打圈圈。那个东西说起来简单,但正因为它简单,所以又极其复杂。因为你的分别而变得非常复杂。你说:“我想不分别。”不可能,除非你睡觉,或者被打晕,从本性上来说,那还是一种分别,所以你做不到。
你一定要去修单空,修到后来,慢慢地很多烦恼没有了,很多觉受越来越稳固了,慢慢地变成觉照——照见五蕴皆空。“照见五蕴皆空”可以是大圆满的修行,也可以是单空,你可以分成两个层面去理解,所以应成派和自续派都是需要的。
照见五蕴皆空时,你不知道照是什么,而真正证悟时,哪有什么照见不照见?朗月当空照,犹是阶下汉。大家听过这句禅宗的法语吗?那时候没有什么照。而照见五蕴皆空是一种很深的单空,这时候一巴掌就会把你打醒,甚至不用巴掌,或者扬眉瞬目,飞花摘叶,一个扑爬都有可能发现全是菩提。
但是,你一定要先走到那一步才行,否则是不行的。大家知道“一个扑爬”是什么意思吗?四川话,就是摔了一跤。当然,如果你自己不想摔,那你的上师有可能会让你摔。比如,水潦和尚去问马祖:“什么是祖师西来意?”马祖一脚把他踢翻,他就是一个扑爬,当场扑街,然后爬起来就懂了。
为什么会这样呢?你用思维去想,就会觉得神乎其神,很玄,而真正明白的人就会知道,其实很简单。因为那一下他没办法想,但还是有认知,他一反观,知道认知是什么就搞定了。一脚踢过来,你扑倒的那一下靠想吗?是不是他踢了以后,你要想:“下去的过程中我要反观。”可以吗?一巴掌打过来,或者一棒子打下去,或者“轰”一声,或者椎击三要诀里面“啪” 地一声,就是不要你想而已。
你们不要把它想得那么神好不好,如果真的有那么神,那你们不是全神了吗?但你们没有神嘛,都是神经病而已。
这些方法行不行呢?可以的。夹山被船子和尚打下去,也用这些方法。但是,如果你没有基础,用这些方法就是扯淡。不信你过来给我打一打,你除了生起嗔恨,想去告我以外,不会有其他什么,所以这是没有用的。而前面怎么样把你的思维、认知方式一步一步地转化过来,这些细节才重要。如果没有这些铺垫,即使指了很多次,也指不通。而这些铺垫要谁教你呢?你一定要去找自己的上师,否则真的会被耽误的。
“如是功德,不以世求”,也就是以世间法的方式是没办法求的,世间福德是求不到的。从见地上来说,什么叫做“世求”呢?就是二元对立的、有人我的、有能认知和所认知的认知方式。
比如,我们产生了一种功能,某天醒来以后,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变成了紫磨金身,三十二相,然后屁股下面还有千叶莲花。而且自己还可以用意念指挥——“千叶莲花起来”,千叶莲花就起来了;“像飞毯一样飞出去”,然后就飞出去了。你这样飞到街上去,街上的人看到吓坏了,佛教徒看到就会跪下来,警察看到就会拿枪对准你,“bang、bang、bang”地开抢,但子弹穿过去,也不会打到你,然后警察也会趴下的。我们肯定认为这是很了不起的,其实这没什么了不起的。让它飞起来、飞出去的是什么呢?那个东西才了不起。
这些动作通过全息影像都可以做到,如果做得逼真,也是挺吓人的。比如,我们在街上放一个非常逼真的全息影像——一个人坐在空中飞过来,警察开枪肯定打不到,那也会吓死很多人。
所以外相的东西不重要,本质是什么,是什么东西让外相动,那个才重要。我们把这些殊妙的外相去了以后,那是不是空呢?不一定。到底什么是空?你一定要搞清楚。如果你还认知到有一个空,那就说明“认知”和“空”之间还是二元对立的。
也就是说,你认知到殊妙的相时,有“能认知”和“所认知”。当把相去掉以后,你认知到空,那还是有“认知”和“空”,它们之间还是二元对立的。我已经把见解讲到极处了,如果还不明白,那我也没办法。所以还是不行,这些东西是没有用的。
回到刚才的话题,什么叫做“不以世求”?就是不能以二元对立的认知方式去求。不以二元对立的方式是怎么样的呢?你们去找上师。
帝又问:“如何是圣谛第一义?”
梁武帝问什么是究竟本质?“圣谛”指胜义谛,“第一义”就是本质。梁武帝不想多说什么,直接就问了。就像我们经常一上来就说:“你就告诉我嘛,如来藏是什么?本性是什么?阿赖耶识和法性怎么区分?”
有些人学了三天就来问,他的话里面包含两种意思,一种是投机取巧的心理,另一种是见地的错误。
有些人在上师或者其他地方学不到这些东西,他就来问你,很简单,他觉得“我没有花多少心思,甚至也没有给你磕头,然后你告诉我,我一下就明白了”。在佛法里面,想用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求法,类同盗法。这种人绝不可能明白,因为这是偷心,暗含着强大的人我,是很恐怖的。
有些人是见地的错误,他认为只要听那一两句话,谁都可以,好像窍诀是固定的被隐藏的一大串音频,它不能被人知道,而且听了以后脑袋会炸开。这是挺荒唐的,如果是这样的话,那全世界人的脑袋早就都炸开了。这是不可能的,这是一种误认。所以,上来就直接问的就是这两种人,要么见地错误,要么投机取巧。
祖曰:“廓然无圣。”
梁武帝对达摩祖师说:“不和你扯这些了,如何是如来藏?”达摩祖祖师也非常耿直,直接回答:“廓然无圣”。这就是窍诀,达摩祖师说的,能不是窍诀吗?那你悟了?误了!
“廓然”指很广阔,像虚空一样,“然”就是样子,“廓然无圣”就是很广阔,没有圣人。而没有圣,也就没有凡。也就是心的本质——圣谛第一义,就像虚空一样,没有圣凡之分。我们以前讲过,“若也单刀直入,则凡圣情尽,体露真常,理事不二,即如如佛”。
什么叫做“圣凡情尽”呢?我们总觉得自己是凡夫,想要去做圣人,这就叫做“圣凡情不尽”。你说:“既然这样,我一上来就认为我是圣人。”那只能证明你是个傻瓜。大家要记住,我们的意识是不管用的。当然,也不能这么说,这样一说就否定了闻思。其实,意识只能在闻思的层面有用,而真正有用的是心直接的体现和直接的认知。
直接的认知就是自明,即开悟;直接的体现就是三转法轮里面所说的外境和内心的实相要一致,比如净土或者神通等等。只有“直接的认知”和“直接的体现”这两种东西才行,而意识是不管用的,你想你是亿万富翁,你就是亿万富翁啊?你想怎么样就怎样啊?
现在的中国人越来越聪明,知道想的和真实的不一样,所以经常说别长得丑、想得美,而长得丑,想的美是不行的。
(没声音了?彻底好了,解脱了!)
什么是解脱的感觉呢?这里你可以体会到,你在着急嘛:“哇,听不到,听不到,怎么还不来?怎么还不来?”这叫做“希”。“能不能来啊?能不能来啊?”这叫做“忧”。一下听到了,长舒一口气:“啊……”,解脱了。这里只是这件事情的解脱,而不是全体解脱。
全体解脱,你一定要明白解脱的那个东西是什么?是什么东西解脱了?那样才行。如果你不明白那个总体的东西,是没办法总体解脱的,只能是某一个事件或者某一个对境的解脱。当二元对立消灭以后,没有对境了,你没办法不解脱,心的本质就出来了。
心的本质出来了,并不是它藏在哪里,然后出来了,而是你知道了“哦,原来这个就是心的本质”。你再去检验一下:“哇,是啊,它就是这样的。”那时候你就会去安住它。“安住它”,我这样表达,你又会认为是有个东西去安住,其实不然,那时候是不用力的,是不用安住的,是应无所住的一种安住。这些你们先记住就行了。
帝曰:“如何是圣谛第一义?”祖曰:“廓然无圣。”他是说本质的一种特征——空,像虚空一样,没有圣凡的执着。也就是说,梁武帝问圣谛第一义是什么,达摩祖师说那个东西像虚空一样,没有圣与不圣的分别。当时说话的语境是这样的,但记录下来就很古文。
我现在想,古代,比如宋代,他们真的会这样说话吗?其实不然,你们去看那些描述宋代生活的小说,比如《金瓶梅》,你不要看其他内容,只看他们的对话方式,其实他们还是说人话的。只是在写成文字时,由于中国古代纸很少,写在竹片上,他们会把文字尽量简约。这种方式就形成了白话文与文言文的区别,而作为文言文时就是这样的。
帝曰:“对朕者谁?”
你说无圣,但你又是我请来的圣人,所以梁武帝就说:“我面前的是谁?”翻译成文言文就是“对朕者谁?”你不是圣人吗?而你居然说无圣?梁武帝对圣凡的执着太深了,他不知道达摩祖师说的是心性,而不是这么一个样子。心性无佛无众生,没有圣凡的执着。
达摩祖师也回答得很直接,说起来很牛,但按照我们现在的说法就是太急躁了。梁武帝这种人要慢慢培养,要先让他修五加行,不能来得那么直接,这么说来,你们都是梁武帝!
祖曰:“不识。”
梁武帝问他:“你说没有圣人,那我面前是谁?”也就是你是谁?达摩祖师直接就说:“我不认得。”这是很厉害的,他是说心体没办法找到,或者说心识的分别是找不到那个东西的。
这样的东西去跟梁武帝说肯定不行,梁武帝一定要修五加行、修单空,甚至要念佛,一上来直接就让他不识,这怎么行呢?真的不行。
帝不领悟,祖知机不契,是月十九日,潜回江北。
当时梁武帝对达摩祖师很冷淡,你们不要认为所有的圣者去一个地方都会被人恭敬、供花,其实不然。
比如,我们经常讲一个故事,有一位和阿底峡尊者同时代的大德,他也很厉害,结果到西藏给一个老太婆做了四十年仆人,被当作上马的凳子来踩,所以,这要观待因缘。
一些关于佛菩萨的神话,认为佛菩萨无所不能,以及把佛菩萨当上帝一样的想法都要去掉,否者你会失望,最后甚至连佛法都不信。很多人刚开始觉得佛菩萨怎么怎么样,见了以后又失望地觉得:“怎么是这样的呢?”好了,没有信心了。实际上,这是对佛法法义的真实情况不清楚,而中国又是一个文化比较发达,特别是神话文化比较发达的民族,我们深受其影响。
后来,达摩祖师教了二祖,然后就回去了。有一个故事叫“只履西归”,那时候有人下毒,毒死了达摩祖师,大家会想:“达摩祖师还有人去毒他?”我告诉你们,历代大德活着的时候都没有那么伟大,都是死了以后才伟大。
当时达摩祖师被很多人,甚至是社会上很厉害的人攻击。有人毒了他五次,前四次他都不受,甚至把毒药吐出来,而最后一次,达摩祖师想:“你这样毒我,我死了算了”。达摩祖师圆寂以后,大家把他埋在了一个地方,最后撬开棺材一看发现什么都没有,只剩下了一只鞋。后来,有个法师说他回来的时候,看见达摩祖师往西方走了,手上还拎着一只鞋,怎么会死了呢?这个故事叫做“只履西归”(履指鞋子)。
这个故事是不是真的呢?不管是不是真的,但是,通过达摩祖师的这些话,我就知道他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、是真正的成就者。他在离开时,给二祖说了一个偈语——“吾本来兹土,传法救迷情,一花开五叶,结果自然成”。“吾本来兹土,传法救迷情”,我来到你们这个地方,就是想传法救迷情,这个很容易理解。“一花开五叶”,他种了一朵花,他自己就是那朵花,后来会有五个徒弟——二祖、三祖、四祖、五祖、六祖。六祖就是《坛经》的主角。关于这五位祖师的偈语我都会给大家讲。
也有人说“五叶”不是指五个徒弟,而是指“五家七派”的“五家”。这些都是学者们的说法,我们不用去管。但是,为什么后面叫做“结果自然成”呢?不管是大圆满,还是禅宗,修法一定是心本自然,即自然心、平常心。结果自然成,就是无勤而修,明白了本性以后,不需要努力的一种修法。“自然”这个词汇是很厉害的,真正的本质就是那个自然心、平常心。
那什么是自然心、平常心呢?如果你去找它,那就不是自然心了,而是找出来的心。找出来的心一定是勤作的心,那不找呢?不找你就睡着了。那要怎么办呢?又需要窍诀,你要去修行。这是关于初祖的故事。
接下来我们讲二祖,实际上他是东土的二祖,如果从大迦叶尊者开始算起,他是禅宗的二十九祖。我们看文字:
时有僧神光者,旷达之士也,久居伊洛,博览羣书,善谈玄理,每叹曰:孔老之教,礼术风规;庄易之书,未尽妙理。近闻达摩大士住止少林,至人不遥,当造玄境。
如果不看文字,大家就会不知所云。但是,如果你不看文字都能懂,那就太厉害了,你一定有他心通,或者天耳通,或者天眼通。我就不一句一句解释了,看不懂听意思就可以了。
“僧神光”指出家人,当时的法名叫“神光”,“旷达之士”就是心胸很开阔的人。当时要去学禅宗,真的不行,禅宗到了五祖才开始弘扬起来,前面都是偷偷学的。你要是去僧团,一定会被骂成是魔鬼,杀了你都很难说,真是这样的,你会被追得满街跑,六祖也一样被人追。所以,真理并不是看人多。
我希望大家要有一颗寻求真理的心,因为真理才能帮你,并不是依靠一个很庞大的人群你就赢了。为什么呢?所有的人都要死,你怎么能赢呢?不是说人多就不死了,腊月三十那天你靠什么,这才是关键。那是真理,不是人多就能有,你要靠虔诚、靠信心、靠当真去追求,否则学了半天,死在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上面,这是很糟糕的。
“久居伊洛,博览羣书,善谈玄理”,他住在一个地方,博览群书,又善谈玄理,也就是嘴皮子功夫很厉害。他就叹曰:“孔老之教,礼术风规;庄易之书,未尽妙理。”孔子和老子的这些说法,以及《庄子》和《易经》这样的书,并没有说到很殊胜的本质。
达摩祖师在教徒弟之前去了少林寺,即现在的河南嵩山。少林寺并不是以打架出名,但现在被我们的文艺搞成什么样子啊?本来应该是去坐禅的地方,结果那里的人一出来就打架。少林寺最开始出名的时候并没有寺庙,而是达摩祖师在一个洞里面坐了九年。现在那个洞里面还有一个石头,他的影子印在上面。不管是真是假,反正他在那里坐了九年。所以,大家也称它为“壁观婆罗门”,就是一直对着墙壁坐着。后来,我去五台山也看到一个出家人对着墙壁坐着,他以为坐禅就一定要对着墙壁,这样很傻的,其实不一定要这样。
但是,达摩祖师在那里坐了九年,就是为了等神光。你说:“达摩是不是真的知道呢?”可能是真的知道,但他肯定知道会有人来找他。然后神光就去了,他善谈玄理,认为孔老之教这些都不行。
“近闻达摩大士住止少林,至人不遥,当造玄境”,“至人”是庄子的一种说法,指人走到极处。“至人不遥”就是这个人在不远的地方。“当造玄境”就是我要去访问他,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样的境界,“玄境”指很深远的境界。
乃往彼晨夕参承。师常端坐面墙,莫闻诲励。
神光去了以后,天天缠着达摩祖师,但达摩祖师不理他,端坐面墙,根本就不管他。
光自惟曰:昔人求道,敲骨取髓,刺血济饥,布髪掩泥,投崖饲虎。古尚若此,我又何人?
神光告诉自己说,古人求道,敲骨取髓,刺血济饥。这里的“古人”指释迦牟尼佛,释迦牟尼佛曾经为了求一句偈语,让百钉穿身。
还有一位著名的菩萨——常啼菩萨,听说这个故事发生在成都,佛陀来讲法,当时天神故意考验他,把水给收了。因为地上很脏,有很多尘土,他为了听法,把血管刺破,用血来洒扫尘土。听说这块石头还在成都,至于是不是真的,我也不知道,反正就是个故事。
接下来是关于释迦牟尼佛的故事。比如“布发掩泥”,《金刚经》里面讲,燃灯佛过来时,地面泥泞,释迦牟尼佛的前世就用头发盖住泥土,让燃灯佛踩着过去了。再比如“投崖饲虎”,释迦牟尼佛的前世为了救一只饿老虎,自己投崖死了,让老虎吃他。
“古尚若此,我又何人”?古人为了求法都这样做,我又是什么人啊?凭什么啊?所以,即使再苦再累我都要熬下去。
这个古人是神光,而现在的我们,上师的眼神稍稍不对,回头就走了——“此处不留爷,自有留爷处”。我告诉你们,这种人想成就,几乎不可能,真的不可能,因为我执太强大了。其实他并不是去拜师,而是让师拜他,然后训练、要求、呵斥、考验上师。有很多这样的人,他们连自己傲慢都不知道。一个人的相续中有傲慢和嫉妒,是很难开悟的,真正的开悟根本做不到。就算福报大,碰到了一点,那也没办法,人我的力量太强了。
那神光是怎么做的呢?
其年十二月九日夜,天大雨雪,光坚立不动,迟明,积雪过膝。
那一年十二月九日晚上,天空下着大雪,为了求法,神光跪在那里一个晚上(有人说是站在那里一晚上),积雪盖过了膝盖,他还是不动。
神光向达摩祖师求法的故事有很多,甚至有这样的故事流传下来(我怀疑那就只是流传的故事)。达摩祖师找到神光给他说法,当时神光是一位很出名的法师,认为达摩祖师在胡说八道,就用念珠打向达摩祖师,把达摩祖师的牙齿打掉了两颗。达摩祖师怕当地大旱三年,于是把牙齿吞了进去,从此之后就有了“打落牙齿和血吞”的故事。当然,这很有可能是传说。我觉得神光有这么神吗?二祖哦,拿起念珠就打人,据说是铁念珠。
当然,确实有这样的故事,中国文化里面造故事的功能特别强。你们有时候也会造故事,我在网上经常看到乱七八糟的故事,不知道是真是假。大家看了这些故事以后,不用去管它的真假,因为你也没办法衡量它的真假。你要去寻找理义,这是求学的一个基本精神方向——不找神通,求真理。
祖悯而过问曰:汝久立雪中,当求何事?
达摩祖师看他这样,就很悲悯他,于是问:“你呆在雪中,想求什么事呢?”
光悲泪曰:惟愿和尚慈悲,开甘露门,广度群品。
你们看看,神光说要“开甘露门,广度群体”,说明他有菩提心。而我们是“上师你教我嘛,我开悟以后再孝敬你”,就是一笔交易。所以,我们要经常检验自己的发心,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,在那些成就者面前,你的表现就像昨天晚上的场景一样——你们在下面,我在上面一样,我看不到你们,而你们却把我看得清清楚楚。虽然有时候会被斥责、被吼,但也是非常正常的。
祖曰:诸佛无上妙道,旷劫精勤,难行能行,非忍而忍,岂以小德小智,轻心慢心,欲冀真乘?徒劳勤苦。
哇,这一棍子打下去打得好狠啊,即使这样,都拒绝了他。“旷劫”指很多劫,也就是诸佛无上妙道是怎么来的呢?要很多劫精勤修行,要难行能行,非忍而忍。而你今天以小德小智,轻心慢心,就想来求得真谛?也就是说,你站了一晚上,什么都不算,徒劳勤苦,请滚回去。用当时的语言虽然说得很文雅,但翻译成现代的语言,就是:“你这个算个屁,你知道当年密勒日巴是怎么修行的吗?浑身都长绿毛了,你起码要长个红毛再回来”,直接拒绝了。
而我们现在,不管到哪位上师那里,待遇稍稍不好就要撤退。很奇怪,我们会有各种各样的要求,最厉害的是看上师对别人如何,对自己如何,看到上师对别人好,就走了。他一定要找一个只对他好,不对别人好的上师。那是找上师吗?那是找情人,情人才会只对你好,不对别人好。如果情人对别人好了,那还得了?这些很细微的心态,其实很多人都有,只是自己不知而已。
光闻祖诲励,潜取利刀,自断左臂,置于祖前。
神光受了打击,拿出一把刀,把自己的左臂砍了,然后把手臂拿过去给了达摩祖师。意思就是,虽然我做不到其他的,但我可以把身体供养给你。当然,不能割脖子,割脖子人就没有了,佛法也就没有了,所以直接割手。很多书上都是这么记载的,但也有记载说没有这样,他的手是得法以后被强盗砍掉的。但是,我相信他肯定被达摩祖师整惨了,否者后来不会那么舒服。
祖知是法器,乃曰:诸佛最初求道,为法忘形。汝今断臂吾前,求亦可在。
诸佛为了求道,连身体等各种各样的东西都忘掉,汝今断臂放在我面前,求什么呢?
祖遂因与易名曰慧可。
达摩祖师知道他肯定是求慧,于是叫他“慧可”,意思是我可以把智慧给你。关于“慧可”有很多种解释,我都记不住了,所以不说了。你们要记住,这些文字记录的是很长时间的事,古文几句话就说出来了。肯定不是慧可把手臂砍了,都还在流血,然后把手臂放在达摩祖师面前,马上就来问这些东西,这样的话,人很快就没了。达摩祖师一定会先给他包扎等等,说不定会来个点穴手“擦擦擦”,血就不流了,然后从其他地方冒出来了,然后还要养手臂等等。
这些古文是把很多天的故事写到了一起,古文的特点就是这样的,文字很少,时空拉得很大。
可曰:“诸佛法印,可得闻乎?”
这些肯定是后面的事了。那时候手已经包好了,也打坐好几天了,营养比较好、脸色比较红润、身心比较安宁了,才来问这些。
“诸佛法印”就是诸佛法的根本。“印”在古代表示绝对代表之意,比如,皇帝发一个文稿出来要盖印。藏密里面有种修法叫做“大手印”,就是指根本法印、根本宗旨。这句话就是说,诸佛的根本宗旨,你能不能告诉我?
祖曰:“诸佛法印,匪从人得。”
按照文字的表面意思,诸佛的根本宗旨不能从人那里得到,但其中的含义不是这样的。人的认知方式是二元的,“不以世求”与“匪从人得”意思相同,也就是不能以二元的方式得到。这里只有两句话,当时达摩祖师可能跟慧可说了很多,说他通过这些言语的方式是得不到的。就像我们经常说的,“言语道断,心行处灭”,法性是不能通过语言和思维触及的,而这里记录下来就是“诸佛法印,匪从人得”。
可曰:“我心未宁,乞师与安。”
我的心不安宁,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个方法让我安心?经常有人给我打电话或者发信息:“我烦躁得很,你能不能告诉一个方法让我不烦躁啊?”我说:“很简单,你跳楼嘛!”如果通过一个方法、两句话就能把这个问题解决了,你就不会来问我了,书上早就有这些方法了。
心情好的时候,我会跟你说:“你去吃个安眠药,洗个澡,然后睡一觉就好了。”心情不好的时候,我就会说:“找个高一点的地方,直接了结算了,不然跳下来只摔断了腿。跳的时候还要注意,要头朝下这样跳。”我在开玩笑,这是很不慈悲的说法。
想要心安,是没那么容易的。心分为暂时安和究竟安,暂时安要通过修行来,究竟安反而是无修、要明了。
可能是时机到了,祖就开始真的指示了。
祖曰:“将心来,与汝安。”
这个故事我讲过很多次,但这里没办法,一定要再讲。达摩祖师说:“你把心拿出来,我帮你安。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?我们经常在书本上看到,心在哪里?它有来处吗?它有住处吗?它有去处吗?“将心来”的“将”是找的意思,也就是过去心在哪里?现在心在哪里?未来心在哪里?这就是“将”所说的内容。
所以,你们一定要“将”很长时间,并不是听到一两句话,一下就开悟了。听两句话只是意识的思维,你一定要自己去找,找就是夺,叫做夺心,它和夺境是一样的。你要不停地找,找找找,始终找不到,找不到就夺到了,那时候有可能你会明了真相。如果不行,那就要去找上师。
而且,你们不要认为夺一两天就可以了。回去夺了三天,怎么没消息呢?即使有消息,那都是你编造的,没有那么容易的。想想看,你又自私又蠢又狭隘,不见了三分钱昏迷了五天,你怎么可能夺两下就夺完了?这是不行的。你的心是下地狱的心,而你想一瞬间就顿悟成佛,Who are you? 我们要经常对着镜子看自己,镜子就是你自己的心,你要内省,混party是不行的,混团体也是不行的,仅仅是崇拜也不行。
可良久曰:“觅心了不可得。”
“良久”就是他夺了很久,他们这种层面的人回去夺,其实就是省。
“觅心了不可得”,他说心真的找不到,找不到就对了,找不到是什么?如果你说找不到,那只是一个想法或者感受。如果有感受、有想法,就说明你还是找得到,如果真的找不到就对了。找不到的心,就不存在安不安了,它本来就是安的。
祖曰:“我与汝安心竟。”
达摩祖师说:“我已经把你的心安完了。”你不是要安心吗?那你找心嘛,找不到,原来心是这样的。他说的是真心,真心起妄,你就找得到,各种想法、情绪就出来了。妄一旦消融下去,你是找不到真心的。找不到真心,那才是真正的解脱。如果找到了一个东西,那你肯定要去抓住它,然后就被紧绑住了。其实不用抓住,本来即是,这样就开悟了。好厉害啊,这是二祖开悟的故事。
后来又有一段很出名的公案,也经常被大家传讲。达摩祖师临走之前,把几个弟子叫过来问他们的证量。他是怎么问的呢?
越九年,欲返天竺,命门人曰:“时将至矣,汝等盍各言所得乎?”
越九年,达摩祖师欲返天竺。“命门人”,表示除了二祖之外,他还教了其他人。“时将至矣”,我回去的时候快到了。“汝等盍各言所得乎?”你们应该把自己所修的、所得到的东西告诉我。
时有道副对曰:“如我所见,不执文字,不离文字,而为道用。”
其中有个叫道副的弟子说:“如我所见,不执文字,不离文字,而为道用。”这说的是我们现在要做的事,应该不执文字,但也要不离文字,那么,这些文字用来干什么呢?以为道用——拿来指示修行。我们现在就是这样的,这是什么样的级别呢?
祖曰:“汝得吾皮。”
达摩祖师说:“你只得到了一点皮毛。”真是这样的,那点文字的东西,就如“竭世枢机,似一滴投于巨壑”。哪怕你把全世界的所有树木做成笔,把海水当墨,写出来的书籍铺满整个宇宙,相对于心来说,那也相当于一滴投于巨壑。也就是说,分别出来的东西,即使再多也等于零。
尼持曰:“我今所解,如庆喜见阿佛国,一见更不再见。”
另一个弟子叫尼持,有人翻译为“尼总持”,是一位出家人。她说:“我今所解,如庆喜见阿佛国,一见更不再见。”“阿佛国”应该叫“阿閦佛国”,也就是东方不动佛,这些翻译可能有问题。“庆喜”指阿难,在《维摩诘经》里面,阿难曾经去东方不动佛(阿閦佛)那里,见了一下以后,他就再也不忘了。也就是说:“我所证悟的东西,见到之后就再也不会忘了。”
证悟就是这样的,如果一下明白了,那就断疑了,证悟得比较彻底的人,就不会再忘了。这也是触碰性的,虽然不会忘,但要安住、提升,还是不容易的,要彻悟还是不容易的。
祖曰:“汝得吾肉。”
你得到了我的肉。
道育曰:“四大本空,五阴非有,而我见处,无一法可得。”
这说的是中观应成派的观点,意思就是“四大”,即物质,是本空的,“五阴”,即色、声、香、味、触、法,也不是真实的,我见的见处,无一法可得,即什么都没有,应成派的大无遮。
祖曰:“汝得吾骨。”
祖稍稍开心了一点。其实大部分人都要走这一步,他说的就是我们修行的次第。首先,你要不离文字,不执文字;然后,你要尽量去触碰;最后,空性到极处就是这个。
慧可礼拜,依位而立。
最后就到慧可了。慧可连说都不说了,言语道断、心行处灭,直接上去就礼拜,然后按照位置坐下来了。
祖曰:“汝得吾髓。”
祖这下就开心了,他连空都丢去了,他得到了什么呢?我们现在很好说,髓嘛、法性嘛、证悟嘛。但是,你一定要自己在心里面明白才有用,不然那些话是没有用的,谁都会背。
二祖跟着达摩祖师修行了很长时间,期间互相有很多次往来。
别记云:祖初居少林寺九年,为二祖说法,秪教外息诸缘,内心无喘,心如墙壁,可以入道。
这可以证明二祖跟着达摩祖师修行了一段时间,并不是断了臂以后马上就说“我与汝安心竟”,好像说完就证悟了一样,其实不然。实际经过了很长时间,达摩祖师为二祖说法,刚刚开始秪教外息诸缘,内心无喘,心如墙壁,可以入道。
“外息诸缘”就是不要管外面的事了。我们现在采取什么方式不管呢?夺境。“内心无喘”就是不能有念头和情绪,要去修止观,夺人、夺情绪。慢慢地,我们才能体会到心的空性的不动,叫做“心如墙壁”。这不是真正的证悟,只是一种觉受。这时候可以入道了,这仅仅是可以开始起道修行了,前面都在做准备功夫,叫做“加行”。当然,他的加行就比较厉害了。
慧可种种说心性,曾未契理。
慧可曾经不停地去找达摩祖师问:“这个是不是啊?”过两三天又去问:“这个是不是啊?”甚至怀疑“你是不是哟?”一定会这样的。
祖秪遮其非,不为说无念心体。
达摩祖师只是说:“你的这个不对,确实不是。”二祖肯定会说:“不是的话,那到底是什么?”达摩祖师说:“就是不跟你说。”因为说多了真的没有用,反而会麻木。
可忽曰:“我已息诸缘。”
有一天慧可突然说:“我已经把所有的分别都停止了。”
祖问:“莫成断灭去否?”
祖问他:“什么都没有了,你这个是断灭吗?”
可曰:“不成断灭。”
前面肯定经过了各种各样的磨砺。
祖曰:“此是诸佛所传心体,更勿疑也。”
达摩祖师肯定他了:“你这个就是真正的本性,诸佛所传的心体就是这个。”要息诸缘、要不成断灭,用《实相宝藏论》里面的四个特点来形容,“无有”叫做息诸缘,“唯一”也可以叫做息诸缘,“不成断灭”可以叫做“唯一”或者“自成”。这些东西和《实相宝藏论》里面的一模一样,当然,你要体会到才能深明其中的妙味,不然就是一些文字在头脑中周转。
二祖后来修行磨砺的时候,有很多奇怪的行为。
或入诸酒肆,或过屠门,或习街谈,或随厮役,人奸之曰:“师是道人, 何故如是?”祖曰: “我自调心, 何关汝事?”
“或入诸酒肆”就是他经常去喝酒,“或过屠门”就是他经常到杀猪匠那里混,作为一个修道的人,那么清洁,怎么能在那些地方混呢?“或习街谈”就是到处跟别人吹牛,到处说这样那样。“或随厮役”就是去帮人做事,一点珍贵相都没有。甚至有记载说,他经常出入妓院。人奸之曰:“师是道人, 何故如是?”别人很讨厌他,就去挑拨离间、撩他:“你一个珍贵的修道人,怎么能这样呢?”祖回答:“我自调心,何关汝事?”用现代话来说:“我修我的,关你屁事”,现代人要粗俗一些。
法王如意宝也讲过,在直指心性以后,有个阶段要去修炼妙力,要故意去一些我们看起来不洁净、很恐怖、贪欲横行的地方练心。在禅宗里面叫做“对境练心”,大圆满叫做“训练妙力”,实际上意思相同。要在极端容易造成人我分别、二元分别的地方,看自己还能不能够安住法性?
不能说在一个很干净的寺庙里面点着香时,你是解脱的,但一进屠场,你就不解脱了,那你的解脱有什么用啊?你应该在任何时候都是解脱的。如果你还没有开悟,没有训练到很厉害的时候,就不要去搞这些,否则纯粹是扯淡。
二祖后来给三祖留了一个偈语:
本来缘有地,因地种华生。本来无有种,华亦不曾生。
“本来缘有地”,“本来”指什么都没有,但一分别就有了。然后就成了因缘——“因地种华生”,各种各样的现象出现了,“华”应该是花。这一句说的是世俗谛。也就是说,我们本来的心经过分别就有了,然后各种各样的现象就出现了。
下一句说的是胜义谛,“本来无有种”,其实那个种也是虚假的。“华亦不曾生”,当生即不生,生出来的鲜花(即现象)也没有真正地生过。这就是中观。所以,禅宗里面到处都是中观、唯识的道理。以上说的是二祖。
三祖叫僧璨,关于他也有各种各样的记载,有人甚至说他后来被抓住杀头了,头砍下来之后冒出来的是白血。他死之前还写了一首诗:“四大原无我,五蕴本来空。将头临白刃,犹似斩春风”。但是,也有人说这不是真实的。这些记载搞得有点乱,我们先不管。
僧璨,“璨”指玉的光泽。他有一本很出名的道歌叫做《信心铭》,我曾跟大家讲过,非常殊妙。“至道无难,唯嫌拣择”,就是从他这里开始的。
他是一位居士,四十岁时才去见二祖,那时候他浑身都是病,叫做风病。古代的风病就是指皮肤病,有人甚至说是麻风病。至于风病到底是什么,就只是“风病”这两个字,具体是什么病就不知道了。
北齐天平二年,有一居士,年逾四十,不言姓氏,聿来设礼,自称:“弟子身缠风恙,请和尚忏罪。”
僧璨是他后来的名字,他俗家的名字,到现在大家都不知道。聿来设礼,自称:“弟子身缠风恙,请和尚忏罪”,他还是很有善根的,对着二祖行礼,问:“我得了病,想请你作为我的对境来忏悔,想病好。”
祖曰:“将罪来,与汝仟。”
二祖说:“你把你的罪找出来,到底是什么,我帮你忏悔。”
士良久曰:“觅罪不可得。”
也就是他找不到什么罪。
祖曰:“与汝忏罪竟。”
二祖想告诉他罪业是空的,这是忏悔的根本,是最根本的金刚萨埵。如果我们有空性的观点,再去修金刚萨埵,那是最厉害的。但是,由于我们做不到真正地认为罪业是空的,所以我们才通过观想的方式,通过起来再消失的方式,把罪业通过脓血、污气、障气的方式排出去,让心慢慢地减轻、消融种子的力量。但是,如果你真的明白了空性,并没有真正的罪。
罪是什么?如果你说是种子,就像我前天问大家:“种子藏在哪里呢?”后丘脑?前列腺?没办法藏的,其实没有什么是罪,它是心的一种倾向性。如果你把各种各样的缘起的空性证悟了,把心本质的空性证悟了,这种倾向性是没有用的,心无实,则无罪。
一方面,心的本体无实,你们不知道什么是心的本体无实。另一方面,心的显现,但你们绝对会认为它有实。不然饭怎么吃啊?觉怎么睡啊?怎么感冒啊?恋爱怎么谈啊?你一定会认为这些是实在的,所以罪就出来了。因此,我们要去修空性。他说得那么简单——觅罪了不可得,然后你的罪就忏竟了,从根本上说是这样的。但是,如果你没有修行,还是不行的。
祖曰:“与汝忏罪竟。”你不要再说这些罪的事了,并嘱咐他:
祖曰:“宜依佛法僧住。”
你要过来跟我一起住。从究竟一点的层面理解,就是你要去修佛法;从不太究竟的层面理解,就是你起码要住到僧团里面来。
士曰:“见到和尚,己知是僧,未审何名佛、法?”
见到了和尚,我已经知道了僧是什么,那么,三宝中的佛和法是什么呢?
祖曰:“是心是佛,是心是法,佛法无二,僧宝亦然。”
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?佛、法、僧全都是心,心即是佛、法、僧,你要皈依佛、法、僧,其实就是皈依自己的心。当然,并不是皈依你的阿赖耶识心,而是皈依自己的本质心,这才是真正的上师,密宗里面也是这么讲的。你说:“既然这样,我就皈依我的本质心好了,外面的上师就拉倒吧!”那你真的会被拉倒,外面的上师要帮助你去认识本质心。
士曰:“今日始知罪性不在内,不在外,不在中间,如其心然,佛法无二也。”
他一下就明白了,说:“罪的本质也是功德的本质、福德的本质、一切的本质。”你可以理解为内内外外所有现象的本质。“不在外”指心不在外;“不在内”,内是哪里啊?没有外就没有内。不在外,不在内,也没有中间。用中观的话来说,就是“寻思假立谓有无,如是伺察苦不息,所谓有无是二边,净与不净亦是边,智者亦不住中间”,心没有地方住。
“如其心然”,心就是这个样子。“佛法无二也”,佛和法也就是这个了。
即使是见地,当时这么几句话,就一下悟出这个,这真的是大根器啊。他们不像我们,读了那么多书,我们是文字背了很多遍,还是不知道是什么。所以,他真的是大根器啊。
祖深器之,即为剃发。曰:“事物宝也,亦名僧璨。”
二祖很器重他、很喜欢他,于是给他剃发。然后说:“事物宝也,亦名僧璨。”形容他像玉一样的僧人,“璨”是玉石之意。一个真正的成就者,他对自己的接班人,或者徒弟是非常重视的,因为佛法最厉害的东西要靠他们传下去。不管是菩提心,还是因缘这方面都会很重视。他临走的时候,写了这样一个偈子:
“华种虽因地,従地种华生。若无人下种,华地尽无生。”
“华”可理解为“花”,指现象,现象是因为因果。“因地”可以理解为阿赖耶识,在因地里面种华生,也就是在阿赖耶识里面种,然后产生现象,即由造作产生现象。这里说的是因果不虚,也就是世俗谛。
“若无人下种”,就是人我消失了,没有造作了。你不要误认为那个地方没有人了,一片干地,那是唯物主义见解,而他是在说修行。我们拿什么去下种啊?人我——贪、嗔、痴、慢、疑。当你去修菩提心,或者体会到人无我,然后自然安住。
“华地尽无生”,即使有现象也是无生的现象,郁郁黄花皆是般若。大家能懂吗?不能懂,继续!那我们讲快一点,讲慢了也是那么回事。
接下来是四祖道信,他俗姓司马。四祖在公元580年四月三日出生于永宁县,今湖北省武穴市梅川镇,在公元651年圆寂。
隋开皇十二年壬子岁,有沙弥道信,年始十四。
那时候他已经出家了,是沙弥,才十四岁。
来礼祖曰:“愿和尚慈悲,乞与解脱法门。”
他找到了僧璨,说:“和尚,我想解脱,给点窍诀来。”
祖曰:“谁缚汝?”
三祖说:“谁捆住你了?”
曰:“无人缚。”
他一反观:“是呀,没有人捆住我啊。”
祖曰:“何更求解脱乎?”
既然没有人捆你,那你本来就是自在的,还要什么解脱啊?这不是头上安头,骑牛找牛吗?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样的,解脱就在那里,还是天天找。但你不找又不行,根本问题就是傻。
信于言下大悟。
这个“捆”,我们感觉好像是捆身体,其实不然,他说的是心,心本来是自在的。心当然是自在的,比如,我们把一个人放在山洞里面捆起来,甚至把他的嘴也捂住,他的身体动不了。但他的心动不了吗?可以动的嘛。你的心为什么会有痛苦呢?各种各样的执着!而心的本体是没有这些执着的,那要怎么认识到心的本体呢?你要先把这些执着去掉,然后去发现那个本体。
当你发现那个本体时,你会发现,这些执着——贪、嗔、痴、慢、疑,它们本身也是心的一种游舞。当你觉得它们是心的一种游舞时,你的心已经处在无执的认知或者无执的领悟里面,那时候你会发现,其实那些贪、嗔、痴、慢、疑也是法性,所以会变成所谓的五毒即五甘露、烦恼即菩提。在你还没发现心体的时候,你说的菩提就是烦恼。所以,发现心体以后才能真的叫做修行,即悟后起修。
但是,你去发现心体的过程中有很多误区,很多人,特别是被指示了心性的人,他们总是认为自己证悟了。有时候话都不用说,一看就知道,你哪里像证悟了的人?走路都不像证悟的样子。这是开玩笑的,不能从走路的样子来判断。也就是说,他们的习气会自然地露出来,露出贪、嗔、痴、慢、疑的习气反而不怕,他会通过他的表达露出没有证悟的习气。
我听到一位大德在讲空性,本来讲得很好的,结果最后来了一句:“几十亿年前,我们这个地球也是没有人的。”我一听到这句话,就知道他是假的。如果几十亿年前没有人,那地球是从哪里来的?这是唯物主义见,但他自己不知道,一不小心就出来了。遇到我这种人,一下就把他看穿了。有很多假大德,名声非常大,你跟着他学一些善法或者经论都没有错,但最后那一招,千圣不传。
四祖道信大师者,姓司马氏。世居河内,后徙于蔪州广济县。生而超异,幼慕空宗诸解脱门,宛如宿习。既嗣祖风,摄心无寐,胁不至席者仅六十年。
这在介绍四祖是个什么样的人,他住在河内(现今的河南),后来迁到了湖北的广济县。“生而超异”,他生下来就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。“幼慕空宗诸解脱门,宛如宿习”,就像我们经常说的,他很可能是活佛。“既嗣祖风”就是继承了祖风。
“摄心无寐,胁不至席者仅六十年”,这句最重要了,“仅”要读成“竟”。他接了法,开悟以后,不睡觉,修了六十年,也就是不倒单六十年。你们六十个小时可以吗?不用晚上,我说的是白天,而你却天天说自己开悟了?这根本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。当然,听了这些,大家也不要觉得一坐要六十年,其实也不用,你好好修六年就已经不得了。
四祖算是非常厉害的人,但要说根器,我真的不觉得你们的根器比他差。你们的福报不一定比他差,所得到的东西比他多很多。但是,你们的意志力、求道的心,绝对没有他强。所以一定要“玄了臀部”,听得懂吗?这是一种文雅的说法,玄指“黑色”。大家要坚定信心,不能首鼠两端、畏首畏尾,学佛最怕这样。
隋大业十三载领徒众抵吉州,值群盗围城,七旬不解。万众惶怖,祖愍之,教令念摩诃般若。
“隋大业十三载领徒众抵吉州”,很多人跟着他学佛,然后到了吉州。“值群盗围城,七旬不解”,有很多盗贼围着他,七十天都不散去。“万众惶怖”,大家都很害怕。“祖愍之”,祖很悲悯他们。“教令念摩诃般若”,教大家一起念摩诃般若咒——“揭谛揭谛,波罗揭谛,波罗僧揭谛,菩提萨婆诃”,诸如此类的咒语。
时贼众望雉堞间若有神兵,乃相谓曰:“城内必有异人,不可攻矣。”悄悄引去。
大家一念咒,盗贼看到城墙的堞间好像有神兵一样。这些大家要当故事听,至于它的真假,你不能否定。万一是真的,而你说是假的,那你诽谤。万一是假的,而你说是真的,那你迷信。那怎么办?闷声发大财,管它真的假的。
贼众看了就说城内肯定有异人,不要去攻他,然后就走了。这说明那时候的贼都有善根,要是现在的兵,管他什么神人,打进去,破除迷信,解放思想。
唐武德甲申岁,师却返蔪春,住破头山,学侣云臻。
然后回到了一个叫“破头山”的地方,很多人跟着他学习,“臻”指增加。
后贞观癸卯岁太宗向师道味,欲瞻风彩,诏赴京。祖上表逊谢,前后三返,竟以疾辞,第四度命使曰:“如果不起,即取首来。”
唐太宗听了他的道风,就知道他很厉害,然后想看一下他到底有多神,于是下诏让祖去朝廷见他。“祖上表逊谢”,就是说他不去,“上表”就是不干。“前后三返,竟以疾辞”,召见了三次,都以生病为由不去。第四度命使曰:“如果不起,即取首来。”唐太宗也很坚定,这个皇帝很厉害,对使者说:“如果再不来,就砍了他的头提过来。”唐太宗信佛,他就是说一说而已,威胁一下。也就是哄他不来,那就押过来。
使至山谕旨,祖乃引颈就刃,神色俨然。
使者宣布了诏令以后,祖不当一回事——既然这样,那你就砍吧,“神色俨然”就是不当一回事。他面临生死都不怕,所以,这些人的自心超越生死,外境只是一个虚相,随便。
使异之,回以状闻。帝弥加钦慕,就赐珍缯,以遂其志。
使者一看,这样子能砍吗?万一冒白血怎么办呢?“回以状闻”,回去以后把当时的状况告诉了皇帝。“帝弥加钦慕”,唐太宗就更加倾慕了。他的这种倾慕是很假的,如果是真的倾慕,那就去嘛,但他没有去。“就赐珍缯”,拿了一件很好的衣服给他。“以遂其志”,同意他这样了,杀也杀不了,那就赏赐他。
迄高宗永徽辛亥岁闰九月四日,忽垂诫门人曰:“一切诸法,悉皆解脱。汝等各自护念,流化未来。”言讫安坐而逝。
唐太宗死后,他的儿子唐高宗李治,也就是武则天的老公做了皇帝。后面的要好好听。迄高宗永徽辛亥岁闰九月四日,他对门人说:“一切诸法,悉皆解脱”,也就是六根自解脱。他直接就说“一切诸法,悉皆解脱”,大家要怎么样才能解脱?四夺!这就是教四夺的意义,你要真的知道“一切诸法,悉皆解脱”才行。
“汝等各自护念,流化未来”,什么叫做“护念”呢?在我们最初明白本心以后,其实力量是很弱的,要去保护它,叫做“保任”。“流化未来”,就是教后面的学人。“言讫安坐而逝”,说完以后,坐着就圆寂了,真的是生死自在啊!而现在的人是怎么逝的呢?说不出话,插管而逝。
寿七十有二,塔于本山。明年四月八日,塔户无故自开,仪相如生。尔后,门人不敢复闭。
“寿七十有二,塔于本山”,活了七十二岁,圆寂后把他装到了塔里面。“明年四月八日,塔户无故自开,仪相如生”,第二年的四月八日,塔户无缘无故就自己开了,他的样子还是和生前一样。这说明当时没有烧,直接就装进去了。“尔后,门人不敢复闭”,后来门人再也不敢把它关上了。没有道理的,里面肯定是用石头封住的,居然自己开了,然后还像活人一样坐着,吓死人了!其实也不会,如果是有善根的人去看,会觉得一片祥和,不会像我们看到死人那样,非常害怕。
代宗谥大医禅师、慈云之塔。
唐代宗给了他一个名称叫“大医禅师”,“谥”就是给了他一个名称。那个塔叫“慈云之塔”。他也写了一个偈子:
“华种有生性,因地华生生。大缘与性合,当生生不生。”
“华种有生性”,现象的种子有产生的习性,有聚合的习性。“因地华生生”,有了因以后,各种现象就会不断地产生。“大缘”指非常殊胜的缘起,比如信心、上师、法义、修行,“大缘与性合,当生生不生”,非常殊胜的缘起和性心一结合,当下的现象无生而生,生而不生。这段话说的全是当下解脱,前面两句说的是世俗谛,后面两句说的是胜义谛。
你们听得懂吗?不管你们能不能听懂,我都要赶紧讲完。还有最后一祖——五祖,我们现在讲五祖。六祖我们留到明天讲,《坛经》里面有大量关于他的故事。另外,我还把五宗七派都列下来了,如果全部要讲,这个禅七就没有了。
五祖叫“弘忍”,也就是六祖的老师。他于公元602年出生,公元675年圆寂,活了73岁。俗姓周,湖北荆州黄梅人,那时候黄梅的一个地方叫“东山”,他住在那里,所以叫“东山法门”。我现在查了一些史料,已经不知道东山是什么山了,大概就是有一块地方叫“东山”。由于现在的旅游业,大家一定会称某一片山为“东山”,出了这么一位大德,不拿来赚点钱,怎么行呢?所以一定会有的。至于是不是现在的那个地方,那就不知道了,关于它的说法有很多。但是,肯定在荆州的黄梅,这是没有错的。五祖的经历就更奇特了,我们先念一遍。
先为破头山中栽松道者,尝请于四祖曰:“法道可得闻乎?”祖曰:“汝已老,脱有闻,其能广化邪?倘若再来,吾尚可迟汝。”乃去,行水边,见一女子浣衣。揖日:“寄宿得否?”女曰:“我有父兄,可往求之。”曰:“诺我,即敢行。”女首肯之,遂回策而去。女周氏季子也。归辄孕,父母大恶,逐之。女无所归,日佣纺里中,夕止于众馆之下。
听是听不懂的,看懂了吗?我还是要解释一遍,这个很神,大家可能不会相信。他前生是破头山中一位栽松的道者。关于这个“道者”有很多史料争论,有些说这个“道者”指佛家修道的人,也有些说就是一个道家的道人,修得很好。
他修得很好,知道四祖很厉害,于是对四祖说:“法道可得闻呼?”你能不能告诉我最究竟的法道是什么?当时他已经很老了,四祖就说:“你已经老了,就算你知道法道是什么,你也不能传给别人。由于你不能传给别人,我的法就断了,所以不能告诉你。”
那要怎么办呢?“倘若再来”,你能不能换个身体再来?这太刺激了。“吾尚可迟汝”,我还可以教你,把法的宗旨传给你,“迟”是通假字,通“赐”。当然,中间肯定不是简单地说这么几句话。如果拍电视剧,就会这样,把灯光打好,胡子弄很很长,然后说:“法道可得闻乎?”四祖一定会道貌岸然、抑扬顿挫地说:“汝已老,脱有闻,其能广化邪?倘若再来,吾尚可迟汝”。
几十年前演戏就会这样,而真实情况不是的。栽松道者一定会说:“能不能告诉我啊?求你告诉我嘛!”四祖说:“不行啊,不是不想告诉你啊,就算告诉你了,你老了也不能传下去啊,赶快换个身体再来啊!”而且这个过程会拖很长时间,不会是一两天,可能被赶出去很多次。所以,我们读古文一定要有这样的基础观念。
没办法,五祖就下定决心要再来。“行水边,见一女子浣衣”,走到水边,看见一个女子在洗衣服。揖曰:“寄宿得否?”做了一个揖,然后说:“我能不能在你家里住一下?”女曰:“我有父兄,可往求之。”这个女子说:“我做不了主,我有父亲和哥哥,你要去找他们。”
五祖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,居然骗别人。他说:“你要答应了我,我才敢去求父兄。”然后女子就答应了,结果他钻到别人肚子里面去了。他曰:“诺我,即敢行。”女子误认为是要她点头,他才敢去找父兄,实际上她一点头,他就去来了。“女首肯之,遂回策而去”,女子就回去了。“女周氏季子也”,这位女子姓周,季子指第三个孩子。“归辄孕”,回去就已经怀孕了。
这事情好神奇,大家会觉得这个不太可能,如果修证到很厉害的程度,即使是道家都可以做到。在我们的观念里面,一定要父精和母血结合才行。古代叫做“父精母血”,现代就是男人的数亿个小蝌蚪冲过去,找到一个圆球砸进去,我们觉得一定要这样才行。其实这都是心识的变化,如果修证到很厉害的程度,他可以省掉这个步骤。
所以,基督教里面说,耶稣的妈妈——玛利亚,未婚而孕,天主教里面也这么认为,这有可能是真实的。我们不能做井底之蛙,认为这个世界上的人出生就一定是这样。如果认为一定是这样的,那叫做常见,无常就不成立了。
“父母大恶,逐之”,为什么呢?在那个时代,未婚先孕怎么得了啊?而且还说不清楚是谁的,是私生子。对于现在的我们,私生子当然没什么,朋友圈公开都可以发——私生子,没有父亲不容易,赶快来捐赠,然后水滴筹等平台就来了。而在那个时代是很严重的一件事,左邻右舍说起来极端丢人。
那怎么办?“逐之”,赶出去。“女无所归”,这个栽松道者坏不坏嘛?“日佣纺里中”,日间帮别人纺布。“夕止于众馆之下”,晚上在一些旅馆旁边靠一靠、睡一睡,唉,一个怀孕女子的待遇却这个样子。所以,有时候我们想回到古代,如果真的回去了,会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。
已而生一子,以为不祥,因抛浊港中,明日见之,溯流而上,气体鲜明,大惊,遂举之。
“已而生一子,以为不祥”,后来就生了一个孩子,她自己也认为不详——我自己都没有干什么,就生了个儿子出来。“因抛浊港中”,就仍在了码头的浊水里面,但心里又不舍,儿子毕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,母爱天然,舍不得。
“明日见之,溯流而上”,这个小孩并没有顺着水被冲走,反而逆着水倒着漂。这种事情释迦牟尼佛以前也干过,他修了很久,有点灰心丧气,在喝完牧羊女的牛奶以后,就把钵扔到水里面说:“如果我真的能成道,请那个钵逆水而流。”结果那个钵真的逆水而流,这叫做“谛实语”。当然,五祖这个就不是谛实语了,你怎么解释都可以,比如他的神通、功德造成这样,或者是天人、天神在帮他。
总之,这种人生下来是不可能死的,他的出生不是为了来死的,虽然他会死,但他一定会在做完他的事以后才会死。“溯流而上,气体鲜明”,不仅溯流而上,而且气体鲜明。这个孩子在水里漂浮了一晚上,看起来还很健康,气色很好,不是妖就是怪啊。“大惊,遂举之”,母亲大惊,赶紧就抱起来了。
成童,随母乞食,里人呼为无姓儿。
“成童”,慢慢长大了。“随母乞食,里人呼为无姓儿”,五祖哦,还要跟着母亲讨饭,由于没有父亲,周围的人就叫他无姓儿。
逢一智者,叹曰:“此子缺七种相,不逮如来。”
“逢一智者”,看到一个会看相的人。叹曰:“此子缺七种相,不逮如来。”这个孩子和释迦牟尼佛的三十二相相比只差七相,没有如来那么厉害。三十二相,我们大概差了三十八相,哈哈!(众笑)
后遇信大师,得法嗣,化于破头山。
“后遇信大师”,后来遇到了四祖道信。“得法嗣”,就是把衣钵交给了他。“化于破头山”,在破头山这里教化众生。他开悟的经历是怎么样的呢?他是怎么遇见四祖的呢?
一日,四祖往黄梅县,路遇一小儿,骨相奇秀,异乎常童。
“一日,四祖往黄梅县,路遇一小儿”,一天,四祖去了黄梅县,遇见了栽松道人。本来是四祖让他换个身体再来,所以他们一定会相遇。“骨相奇秀”,孩子生得萌萌的,好清秀啊。“异乎常童”,就是跟平常的儿童不太一样。
祖问曰:“子何姓?”
祖可能认识他了,也可能不认识,这就不知道了。就问他:“孩子,你姓什么?你老爸是谁?”
答曰:“姓即有,不是常姓。”
孩子就这么说话,祖想:“你这么小就开始跟我斗机锋了?”
祖曰:“是何姓?”
答曰:“是佛性。”
祖曰:“汝无姓邪?”
你真的无姓吗?
答曰:“性空,故无。”
孩子就这样了。我们的孩子也能这样,很小的时候你就可以教他,比如我女儿,三岁就教她,“不一不异……”,但现在十八岁了还不懂。这种教是死背,而五祖是没有人教他的,他在讨饭的,所以他肯定是活佛,不是假活佛那种。
祖默识其法器,即俾侍者至其母所,乞令出家,母以宿缘故,殊无难色,遂舍为弟子,以至付法传衣。
“祖默识其法器”,这时候祖肯定他是法器,同时也知道他前世是栽松道人。“即俾侍者至其母所”,让侍者和他一起到了他的母亲家里。“乞令出家”,请求让他出家。“母以宿缘故”,他的母亲看他这个样子,想到过去的一些经历,知道是宿缘。这个她是挡不了的,当然,她也没有挡他。“殊无难色”,一点儿都没有感觉到为难。“遂舍为弟子”,把他交给四祖作为弟子了。“以至付法传衣”,最后修行得到了四祖传承。
到五祖时,他们还是要传衣钵,六祖都传了衣钵,六祖以后就没有了。五祖对六祖说:“衣钵传到你就够了,不能再传了。”所以,有人认为“一花开五叶”指的是传衣钵的事。也有人说,“一花开五叶”指五家七派。其实什么说法都可以。
五祖的偈子是什么呢?
“有情来下种,因地果还生。无情既无种,无性亦无生。”
什么意思呢?“有情来下种”,你有执着、分别,你就会种下种子。“因地果还生”,你种了种子,那就会有现象出来,轮回就开始了,这说的是世俗谛。“无情既无种,无性亦无生”,这句话很精彩,有人解释成什么呢?无情物是没有种的,所有它没有性,也没有生。我想给他一耳光,他把“无情”解释成无情物,其实“无情”不是指器情的无情——物质。
实际上,“无情”是指没有执着、分别了,“无情既无种”就是没有执着、分别了,也就不会再种下这些种子了,异熟果就没有了。“无性亦无生”是说本性没有真实性,它也没有真实的生起和寂灭,这里说的是胜义谛。
五祖我们就讲到这里。六祖我们明天再讲。但是,我把他的偈子先讲了。如果等到学完《坛经》再讲,可能要很多个禅七之后了,所以我先把这个偈子讲了。
“心地含诸种,普雨悉皆生。顿悟华情已,菩提果自成。”
“心地含诸种”,我们的阿赖耶识里面本身含了各种各样的倾向性。“普雨悉皆生”,遇到缘现象就会出来,它说的也是因果。“顿悟华情已,菩提果自成”,如果一下明白了花(现象)的本质是什么,你就会发现菩提果是自成的,不是你造出来的,这里说的是胜义谛。
这些偈子说的都是世俗谛和胜义谛。但是,硬说禅宗只有胜义谛,没有世俗谛,这种说法是错误的。如果没有世俗谛,你就没办法走到胜义谛,佛依二谛,以度众生。禅宗比较着重讲胜义谛,但也不是不要世俗谛,从这些偈子里面都能看出来。我们讲到了禅宗六祖,六祖和五祖之间发生的故事,就是《坛经》里面的内容了。明天我们终于可以讲《坛经》了。
现在开始回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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