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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是第二个云禅七的第三天。如果一天安排六七座,而且每座都能参加,一般来讲,打到第三天首先腿会痛,然后浑身上下都会痛。甚至有人说,打到后来好像头发丝都在痛,其实不是头发丝真的会痛,而是那种痛扩展起来,会让人感觉到处都很痛。
这时候要怎么办呢?有一种人是不扛的。还有一种人非常有意志力、非常的坚定,他采取的方式就是扛过去。要扛过去真的不是那么容易,过程会苦不堪言。有人会疑惑,身上的气脉扛多长算扛过去呢?没有时间性的,一直坚持到打坐后身体不痛,那就算扛过去了,所以还是要依靠坚持。以前的人能够坚持打禅七,过程中有一个缓冲的方式,打坐后会去跑香,跑香以后再来打坐,这样要容易扛过去一些。
如果真的扛过去,第一个好处是身上的气脉会通,腿不会痛,身体也感觉不痛了;还有一个好处是极其容易入定,身心会变得很清明。大家听到这样的好处,都想选择扛过去。第一,扛过去的人不多;第二,扛过去以后,不坚持就会退失。还有,我说的这两个结果,不一定扛过去一次以后就能马上达到的。为什么呢?就算你扛过去了,可能在一段时间之内身心清明,身体也不会痛,但拖了一段时间不打坐,这些东西就会退,禅定也会退,所以需要坚持下去。
总而言之,打坐选择扛,有两个不容易。第一,不容易扛过去。如果没扛过去会崩溃的,崩溃是什么状态呢?以前多次举过的一个例子,有位师兄坚持和我去打禅七,一次性扛过四个七,之后他再也不愿意提禅七了,连禅坐那个垫子都不想看到,看到就会浮现一段沉痛、不愉快的回忆,最后给自己下了一个结论——我不适合这样的修行,我还是念佛好,但念佛还是需要打坐,所以不一定每个人都能扛过去的。第二,就算扛过去了,不坚持也会退。
还有一种人是不扛的,感觉坚持不了就休息一下,歇一下再来打坐,这样的话,身体就不会很痛。一般来讲,只要一休息,身体就马上不痛了。比如,禅七前三天,每天坚持打七座,过两天觉得身体很痛了,到了第六天就减到五座、四座,乃至于三座,身体的痛马上就会恢复很多。这样减少座数后再去打坐,也会出现刚才说的那种效果——身体不痛了。这种不会像扛过去的那种把气脉打通了,但也会出现比较容易入定和身心清明,只不过坚持的时间会比较短。
什么叫坚持的时间比较短呢?当你再恢复一天打五、六座时,身体又开始感觉痛。那么,采取这种方式不硬抗的方法有没有作用呢?有的,从某种程度上讲,这种方式反而适合大部分人,因为扛得过去的人真是不多,扛到后来会对一切都失去信心。
当你感觉扛不过去时,就要退一步,第四天就变成打四座,连续两三天后又开始恢复,就这样进一下、退一下,进一下、退一下,用一句我们文化里的古语来说,即所谓的“一张一弛,文武之道”。实际就是先猛烈地冲一下,然后退一下,等恢复了再冲一下。这样一个逐渐演进的过程,你的感受、气脉也在逐渐地通畅,只不过比较缓慢而已。禅修的功力,不管是“定”还是“观”(观牵涉到见解,现在我们不谈见解),假设你已经有了见解,见解也会逐渐地融入到你的观里面去,慢慢也会达到目的。
后面这种不扛的方法适合大部分人,因为大部分人经不住这样的熬。以前曾讲过很多关于打坐熬腿的故事,比如觉囊派的出家人,在年纪小的时候就被捆住双腿,几天以后再放开,但他们有整套的恢复方式,放开双腿以后,马上用相应的中药来泡、用相应的手法来按摩,这样就不至于把双腿捆坏。
还有,高旻寺一位开悟的老修行人的故事(故事是否真实,我没考证过,也没法考证)。高旻寺是一所扬州很著名的寺庙,虚云老和尚与来果老和尚都在那里开悟的。当时高旻寺挂单要求坐一炷香或两炷香,一炷香要两个小时,这位老修行人双盘的功夫很差,坐不了一炷香,最后被拒绝挂单。于是他很生气(当然不是真的生气,只是对此很不满意):“你们以盘腿的功夫来确定能否挂单,是不公平的。”
回去之后,他让徒弟捆住他的双腿放到一口井里去,说:“十五天以后,如果我还在就把我拉出来,如果不在了就把我埋了。”徒弟照办,过了十五天后,他果真没事,身体稍稍恢复一下,又再去了高旻寺跟知客僧比赛打坐(寺庙中接待客人的出家人)。这一比赛,知客不行,最后首座也不行,任何人来都打不赢,全军溃败,对方顿时觉得他是来挑战的,说:“老人家,你对我们高旻寺有什么意见吗?请提一提?”这位老修行人唯一提了一个条件:以后来挂单的,不允许再用坐香的方式。
这个故事想表达什么呢?修行要修知见。我们要修心,把知见融入心,这就叫修知见,并不是去修禅定。当然也不能绝对,知见与禅定,在《坛经》里都有讲过这样的公案。知见与禅定到底怎样取舍,止和观到底怎样取舍、怎样结合,也是个很重要的话题。纯粹不要知见,禅定就没啥意义;纯粹不要禅定,知见就很难落实。到底该怎样做,后面再说,这里只是跟大家顺便聊一聊关于禅修的一些说法。
凡是牵涉到禅修,总是有取舍与结合的问题,大家也有这方面的疑问。当然,大部分人还不可能面临这两个问题,哪里有人会去打七座,而且打到浑身疼痛,这种人说都不用说了,已经很牛了,因为他们已经能够浑身痛了。而我们有一帮不会痛的人,这帮人反而要惭愧,慢慢挨吧!我们永远都不会痛,只有死的时候才痛一把,那死了以后会不会继续痛呢?我不知道。
按照我刚才的说法要求有点高,但所有想争取解脱的人,不经历一番这样的苦熬,那是不可能的。这次禅七的广告语,有好几首诗供选择,有些七经八怪的,一看就是没文化人选的,但最后这首还可以:“不经一番寒彻骨,怎得梅花扑鼻香。”我想告诉大家:你真的想解脱,就要经历一些修行的苦难。
所谓修行的苦难,其实不是苦难,修到后来,这种苦难就会变成甜蜜——“吾法如蜜,中边皆甜”。这真的不是说着玩的,如果体会不到这一点,说明你根本还没入门、入道。有一定慧根的人,仅仅从闻思里面都能得到很多快乐,但很多人则不这么认为:“我不快乐啊,我一定要看抖音才快乐!”按照禅宗的说法:“你这个边灭种”,说你是个很鄙陋的人。
禅修刚刚开始,可能因为思绪纷乱,或者气脉不通畅而引起堵塞、身体有点疼痛不适等等,会有点难受,但到后面也会快乐,甚至会打坐上瘾。当然,见地对不对,那是另外一回事,现在只单纯说打坐会上瘾,这些人才是真正要去修行的人。如果三天打鱼、两天晒网,今天修一修、明天看一看,然后还想解脱?哎!其实很困难。这事真的要用心,三主要道里面一开始就要你舍弃今生、有出离心,就是基于这种原因。如果你没有出离心,啥都不要谈了,后面的都是胡扯。
聊了一大通闲话,时间拖过去了,我很满意,这叫“机心”(开玩笑)!机心是属于出离心还是菩提心?给大家挖了个坑去埋,哈哈!
好了,我们回到《坛经》的学习上。昨天把永嘉禅师与六祖的故事再讲了一遍,这个故事以前已经讲过好多遍,我也不知道每遍讲的意思会不会一样?大概是不一样的,但根本的意思一定是一样的。因为时期不同,当时的感受不同,讲的就会不一样,但根本的宗旨绝对会一样。这个故事里最根本的,流传最厉害的就是这句话:“分别亦非意”,“意”是执著的意思,指心、意、识三个东西。
古代的禅宗经常会用心、意、识,来说“心”的三种状况,换成现在的话,就是阿赖耶识、末那识和前六识。心的“意”是指末那、执著。“分别亦非意”,即我的分别不是人我的分别,所以可以有分别。当这个分别不是人我的时候,就可以随便分别,在一定程度上,说明了自明。当有人我的明的时候,那就不对了,这时候分别就是意。我们的分别全都是意,比如我看的、我感受的、我觉得这个就是了……虽然不是这么去思考,但状态、认知方式就是这样子的。
当认知的方式已经摆脱个体的时候,就叫“非意”,分别也非意,即分别的时候,能分别者已经不是“人我”了。那是不是“法我”呢?也不是。它不是一种无明,但法我是一种无明,会认为分别的对象是存在的。这句话是非常重要的,延伸起来会有很多修行,比如烦恼即菩提、五蕴即五方佛……可以延伸成很多状态。
随便的一句话都有哲学含义、修行含义、状态含义,甚至在传播中还有我们经常说的见解语、修行语、境界语的区别。不管是读一部禅宗经典,还是读大圆满的论著,看起来文字似乎很简单,但里面的意思是很深的,佛法真的很精彩!
到底有多深呢?你要深入去了解,根本一点都不深,太直白了,当下即是,但人心就很难去自我明了。“自我”不是人我的自我,而是心的那种自我,心自己明了自己,这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情。因为我们习惯总是朝外明,随便怎么样都要去认识一个对境。
修单空的夺、夺、夺,总想夺完后还得到个什么,其实什么都得不到!既然什么都得不到,那是不是就不用夺了呢?那也是什么都得不到!所以,凡夫彻底的无明与佛陀彻底的明了,中间就差一个是否明了,其他不会有什么多的东西。
有人说:“不对啊,既然佛陀和凡夫的心是一样的,为什么佛陀那么有本事,而我们这么痛苦呢?”因为佛陀的明了中没有人我和法我的执著,没有无明,本具的功能就出来了。
首先是烦恼断掉,然后是各种法执没有了,很多功能自然就出来了。怎么去理解呢?前两天,我同一帮师兄吃饭,说到游泳的事,没下水之前不会游吧?“砰”下去以后,在水里面折腾,鸭儿浮水、狗刨……喝几口水,折腾后就会游了、明白了。明白了以后,你身体多了什么?少了什么?没有,但你会游了,就多了个明白。
佛法修行也是一样的,那种明白要靠大量的修行。明白有快有慢,快一点的,即所谓的顿悟;慢一点的,即所谓的渐修。绝对的渐修与绝对的顿悟也是不存在的,只是多和少的问题,针对不同的根器就造成了顿悟、渐修。禅宗里面会大量讲到这些,讲到后面第八品《顿渐品》的时候也会讲到。
好,再回到经书上来。我和大家一起闻思学习,其实是带着大家绕花园,你本来就在花园里面,你硬说它是娑婆。然后大家绕绕绕,绕的过程中,太阳就出来了:“哦,原来我本来就在花园里,你还带着我绕!”我也可以不带大家绕,如果不绕,永远都不是花园。我们来看经文:
禅者智隍,初参五祖,自谓已得正受。
有位修禅的出家人,法名叫智隍。现在一般有没有普通俗家姓“智”的?叫什么李智慧、王智慧……现在汉人基本上很少有姓智的,好像南朝鲜有,朝鲜语“思密达”即智慧,“智隍”一般是法名,意即已经出家了。
“初参五祖”,最初他在五祖那里学习。
“自谓已得正受”,认为自己已经证悟了。哇,这种人特别多!大家不要认为这种人是坏人,或者是不努力修行的人,或者是妄人,并非如此,大部分人甚至是绝大部分人,都会有自认为开悟的经历。他们恰恰是非常精进的修行人,能够自肯,觉得自己开悟了,但是发现有不对的地方,一步一步的,最后达到透彻地证悟。很多时候是很长的一个过程、很灰色的一个地带,但不能一听到别人说自己证悟了,就轻浮地说:“哎哟,他是个骗子!哎呀,他是个妄人!”
有两种自称开悟了的人:一种是很精勤修行的人,道德品质也很好,根本不是在骗人,只是误认;另一种是真正的妄人。
妄人又分两种:一种就是傻,真的认为自己开悟了,学了三天就觉得自己证悟了人无我和法无我,还会说出一大堆名词,这种叫傻的妄人;还有一种就是骗子,知道自己没开悟,甚至对佛法都不是真信,甚至连因果都不信(他敢去骗人就是不信因果)。这两种都可以称为妄人,一种是愚妄,即前面说的那种愚蠢的人,不知道自己的修证,读了些文字就认为自己有这样的境界,或者拿一个根本虚假的境界去对照,而且差得很远;另一种是妄里有坏,坏也可以称为妄,就是不相信因果的那帮人,这种人在末法时代特别多。
修行有没有境界,是一件如人饮水、冷暖自知的事,无法共证,不像研究科技的可以去共证,即大家都可以看到一致的结果。比如,建了一架飞机出来,是骡子还是马,让它去飞一飞,如果飞上天很安全,通得过实验,那就成功,而且大家都能看到。但换成修证,连玄奘法师都说如人饮水、冷暖自知,它是自证,叫各别自证,这是没办法拿给别人看的,特别是初期的时候。
基于以上的原因,有些妄人或者别有用心之人,根本就没什么修证,但会说东说西,特别是表达能力强一点的、天生有些演戏能力的人,装模作样,可以蒙到一大帮人。还有一种妄人,不是为了蒙人,他真的认为自己证悟了,有误区这种人与前面这种是不一样的。他不是真的妄人,实证过程中就要经历这些,这种人如果遇到名师,一点就通了。但前面说的那两种妄人,想证悟也很难。就算不是为了骗人的那种妄人,如果遇到人去指点:第一,他不相信自己没有证悟;第二,即使相信了,他也没办法再往上走,层次非常低,这种人在佛教圈里往往非常多。
佛教圈子里,文化参差不齐,高的可以很高,读书很多。文化高有一个特点,他比较容易能够自省。但也不是绝对,文化高的人,不自省的多得很,只是相对没文化的人来讲,自省能力要强些,所以读书还是有好处的,但不绝对。
禅者智隍,“自谓已得正受”,说明他是真的修行人,而且根本不会出去对人咋咋乎乎地说自己证悟了,为什么呢?请看后面怎么说的:
庵居长坐,积二十年。
能够打坐二十年的那种人,假的都有三分。二十年,你去坐嘛!如果是一个有修证的人,坐二十年,至少说明他的心非常清寂,属于安贫乐道的人。大部分人是坐不下去的,因为各种欲望的冲动、因缘的带动,他没办法安静下来修二十年。别说二十年,两个月都不行,手机一打开,张家小哥邀我去拍个照片,李家小妹邀我去逛黄山……然后打开电脑一看,上面的美女、美男,让你口水直流……一会儿又看到发财要读哪几本书(现在抖音上胡扯的很多),撩到你心旌摇晃,根本没法安静。
但是智隍庵居长坐,一直在那打坐,“积二十年”。但二十年都没证悟,真是浪费!原因是什么?没有依止上师。他已经初参五祖了,怎么没依止上师呢?他参了以后未得正受,觉得自己证悟了,可能就离开五祖自己修了二十年。
如果他一直在五祖身边,可能会被五祖整惨,这样也可能会早点真正彻悟。但是,追求真正解脱的人,只要稍稍一刺激,发现自己不对了,就会不顾一切地扑过去,因为解脱是他生命的全部——你是我的心,你是我的肝,你是我生命的四分之三,再加四分之一,全都是为了修行。有这种强烈出离心和希求心的人,诸佛都会帮忙,很多护法也会来“为难他”。
我们不要认为护法加持,就是加持我们吃好的、喝好的,不是哦,护法的加持花里胡哨的——你坐,我就让你坐不下去;你遇不到的,我就让你遇到。不是你想要的都给你,那样是护法受了你的加持。护法加持是推动你朝正确的路上去,还有加持你遇到一些好的因缘。
师弟子玄策,游方至河朔,闻隍之名,造庵问云:“汝在此作什么?”
又是玄策,上一个讲永嘉禅师的公案里也提到了弟子玄策。哇,这个玄策完全是搬运工啊(众笑)!
“师弟子玄策”,师,是指六祖,因为这品是讲《六祖坛经》的“机缘品”,师弟子名叫玄策。“游方至河朔”,河朔就是河北,朔又有北方的意思。“朔”字,有北方的意思,朔风吹,即北风吹。“朔”字还有其他的意思,是指农历每月初一很小的月亮。
“游方至河朔,闻隍之名”,玄策听说了智隍,一个人长坐二十年肯定很出名,大家认为他要么是个名人,要么是个疯子,要么是个真的修行人。在那个时代会认为他是修行人,换做我们这个时代就完了,现在的街道办事处、扶贫会等等都会来找你。扶贫会来找你还好一点,如果精神病院来找你,那就麻烦了。“造庵”,就是去访问、造访。“问云”,就去问他:“你在这里做什么?”
古人做这些记录很省略,只记重要的,实际上,前面一定会有敲门、行礼这些前提。所以,大家读古文的时候,不妨把它情景化,情景化有助于理解。因为这些文字看起来干瘪瘪的,但一个人要传达信息的时候,不会像文字那么干瘪的。
比如,你和一个人交流,是打电话能够了解他的意思,还是面对面的更容易了解呢?一定是面对面的谈。面对面的时候会有眼神,甚至通过面部表情、肢体动作都可以得到更多的信息,所以,审问的时候一般不会用电话的。我们读这些文字的时候,把它情景化后更容易理解,当然,也可能因为你的理解力不好而理解偏了。
隍曰:“入定。”策云:“汝云入定,为有心入耶?无心入耶?若无心入者,一切无情草木瓦石,应合得定。若有心入者,一切有情含识之流,亦应得定。”
隍曰:“入定。”玄策问:“你说的这个入定,是有心的进去,还是无心的进去?”这里的提问,纯粹是在挖坑埋了。这里直接就得出结论:“若无心入者,一切无情草木瓦石,应合得定”。
“汝云入定”,你说你在入定,这个定是有心的人去入,还是无心的人去入呢?如果你说是无心的入,那石头、瓦块都可以入定,显然不成立,所以一定不是无心的人入,一定是有心的人入。
“若有心入者,一切有情含识之流,亦应得定。”如果有心的人都可以入定,那所有的含识、有情,任何生命都可以入定,显然不成立,大部分生命是没法入定的。这个“定”到底是什么?是有心的还是无心的?他故意设置一个话题,其实是说见地,在引大家进入真正的见地。
隍说:“你说的心,有心无心都不对。”一般按照经论来说,肯定是有无俱遣。我们来看下面怎么回答的:
隍曰:“我正入定时,不见有有无之心。”
这里应该去掉一个“有”字,但是也可以加上它。意思是我入定的时候,我的心既不能说有,也不能说无。哇,这就厉害了,就是我们经常说的离开四边——有边、无边、亦有亦无、非有非无(无边可以分成亦有亦无、非有非无,但都属于无。)
“悟无有无”,以前曾讲过一个禅宗故事:清末,南京赤山发祖逼着他的弟子跪参(即跪在地上参),参不出来就不准起来。有位叫楚泉的弟子参得汗水直流,连参了几炷香,最后写了一首偈子去呈现他的证悟,最后被认可了——“开出本有,示出本无。悟无有无,入出无碍”。大家还记得吗?我记不得了,你们都应该记得。我是老年人哦,我都记得这些东西,你们记不得?当然我会记错,如果记错了,请你们帮我改正过来。
真正悟的时候,我们心里没办法去说它有和无,说“有”会成对境,说“无”会成断灭。深明的时候,虽然不说有和无,但确实可以深明,我只能这么讲,用词很难去描述。
策云:“不见有有无之心,即是常定,何有出入?若有出入,即非大定。”
玄策听了以后就回答,马上引出了这种定的毛病。“正入定时”,说明有出定。玄策说:“你入定的时候,没有有无之心,这种定就应该是常定。如果是很正的常定,就不会有出入,若有出入,即非大定。”
这话非常厉害,即所谓的见超八地。在《现观庄严论》里讲,到了八地菩萨才会没有出入定。初地菩萨进了法性定,然后又出来,定中是法性定,出来要如梦如幻地积累资粮。这里直接就说没有出入定,玄策说智隍的定不是真正的大定,连初地菩萨的那种定都给否定掉。
说这种定不是正定的说法成立吗?读五部大论的或者读禅宗的,怎么去把这两个东西进行对照、参照来进行阅读和理解?难道说他错了?或者是《现观庄严论》错了?《现观庄严论》里说了法性定是不是正定,你们可以深究,但不要过分地搞这些,因为你搞不下去。但是,有些师兄们有大量的闻思,也读过《现观庄严论》,特别对里面说的暖、顶、忍、世第一法,到后面的法性定都有深入的理解,同时也对禅宗的说法有很深入的理解,就可以去进行对比。
你们不是学宗教对比吗?除了不同宗教之间的对比外,即使同一个宗教,佛教里面也有很多不同派别的对比,判教就是这么来的。见超八地的定,即初地菩萨入的定,实际上也是正定,但维持的力量要靠定力来体现。以前曾讲过,靠定力泯灭显现以后,那时的心才能够确定自明,就是法性。
禅宗讲的就厉害了,即使你靠了定,也多加了一个因缘性的东西,它不认。这个见地更高,说这个定和你的出入定都一样,大圆满就是如此。这成了一个利根的进入方式,这个利根体现在哪里呢?见地很利,禅定不一定好,禅定达不到泯灭六根的程度,但见地到了。见地到了以后,即使有显现的时候,也能够自明确定这就是法性,没有出入才是真正的大定,若有出入,即非大定,这才是真正的不见有无之心。
隍无对,良久,问曰:“师嗣谁耶?”
“隍无对”,隍就愣了,一下就把智黄禅师弄“黄”了。那时的人互相之间求法很真诚,他们不会狡辩的。但现在的人不是,你如果说他,他就会拿个词来怼:“不是啊,我是这样……”,想方设法都要证明他对。是什么东西造成他要来跟你搞这种辩对呢?你说他不对,他确实不对,但是他为了证明自己对,就去找一大堆说法、背诵很多东西来证明他对,反而证明了他的虚妄,不是真的修行人。他只要那个时候对,要对方认同他,或者是他不能在周围的人面前丢脸,要让大家都认为他正确,这样的基本动机就是“人我”。
遇到同样的情形,那时候的人会说:“这个不对,那不行,我一定要搞清楚。”这是真正的求实,这种动机与心理才是修行人应该有的心理。真的修行人,不管你说的对或不对,全世界的人骂他都没关系,他要的是真理。但我们不是,我们要向全世界证明我对——“我”一对,所以就错了。
隍思考了很久、体会了很久,很多师兄如果说他不对,他就开始糗。智隍良久还没得出结论,然后就开始追求真理了。问曰:“师嗣谁耶?”隍开始刨根问底,你这么厉害,一下说出这些东西来,我都答不到,所以要问一问,你到底跟谁学的?
策云:“我师曹溪六祖。”
我师从六祖。
隍云:“六祖以何为禅定?”
隍又问:“六祖以何为定呢?”我不见有无之心,以何为定?或者反过来,翻译成更适合现代人理解的问法:“六祖定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呢?”
策云:“我师所说,妙湛圆寂,体用如如。五阴本空,六尘非有,不出不入,不定不乱。禅性无住,离住禅寂。禅性无生,离生禅想。心如虚空,亦无虚空之量。”
余音绕梁,大家听懂了吗?古文应该消灭,还是我们应该回到古文那种语境里面去?古文不应该消灭,但是现代人已经没有古文的那种思维,因为白话用惯了。白话要用很多字说清楚,古文只说一句话,但每个字都要求有很多内容和情景性附上去,这是中文的特点,只是我们现在丢失了这种思维特点。
由于丢失了这种思维特点,在阅读古文时引不起情境性,思考就不会丰富、细致,所以很麻烦,甚至读不下去、不想读。如果交给你们一本书,全是这样四个字、四个字一串的古文,你绝对读不下去,所以没有哪一本言情小说是用古文写的。
“我师所说”,六祖是这么说的。“妙湛圆寂”,心要妙、湛、圆、寂。“妙”是准确,妙能够作用,即光明;“湛”是非常清晰;“圆”是周遍;“寂”是无分别。
如果没有光明,你怎么妙啊?坐在那里像一坨死泥巴,这样不会妙,妙能够用,用即光明,哪怕搬柴运米俱皆妙用。如果你去入定,心一定是湛蓝,非常的清澈、明了,称之为“湛”;心周遍一切,任何时候都要这样子,称之为“圆”;“寂”是无分别,无分别不是散乱,也不是处在某种状态里面。生灭寂灭,寂灭现前,生灭就是分别,生灭寂灭就是没有分别了,寂灭在现前,所以称之为“寂”。这就是“妙湛圆寂”。
心就是这样的,以这个东西去入定的时候,“体用如如”。“体”是心的体,“用”是六根和六根的对境。我们的心除了六根去用,还有什么?你说还有末那识、阿赖耶识,其实一个都不行,它们也是通过六根运用出来的。体和用都是一样的东西,当体和用一样时就没有出入定了。
我们现在的定就是把用遏制住:头脑不准想了,身体开始消灭,耳朵也听不到了,把用遏制住了叫入定。但他不是这样的,他是以见地进去,这个见地是什么?体和用都是如如,关键什么是“如如”啊?如果再分析,第一个如与第二个如还不一样,第一个如是安住,第二个如是本体。安住和本体是一个东西,所以大圆满修到一定时候,要你去除安住,把安住拿掉,让你连安住都没有。
怎么把安住拿掉呢?这句话听起来简单,里面又很细腻,不是很复杂,但是你做不到。当你修到那个程度的时候,上师给你一指就知道怎么拿掉,所以体用如如。简单理解就是体和用一样,是一个东西,都是真如,都是法性——关键什么是法性,这才重要。
妙湛圆寂已经说到本体了,然后体用还如如,用还可以用出五阴和六尘。心经过污染体现出来,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识,五阴。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识再体现出外境,就是眼睛看的、耳朵听的……即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,六尘。
如果你真的明白了本体,明白了妙湛圆寂、体用如如之后,五阴本来就是空的,它和本质是一样的——如如。体的如如,特点就是光明与空性,当五阴与体一样的时候就本空,体现出和心的本体一样的特征,即光明与空性。
用的空性,一般在我们这个宗派和系统叫“显空双运”。体的时候,去说它的特征叫“明空双运”。明空双运和显空双运是怎样的关系呢?拿这里的话说,就是体用如如!但你们不要总说这些话,虽然逻辑听起来比较说得通,但一定要去体会、要去修、要去明了。明了的前期,一定要去修单空、菩提心。如果单空、菩提心修不通就要去修五加行、修禅定。修通了就一步步往后面走,走到后来才能体会到“妙湛圆寂,体用如如。五阴本空,六尘非有”这些东西。
“六尘非有”即是眼睛看到的、耳朵听到的都没有,这种没有要怎么来体现呢?如果明白了体用如如就不用说了,问题是你没明白之前该怎么办?非有,就去夺嘛!整天夺来夺去为什么?让你的心明白这些不是真实的。六尘非有,外境可以不消失,但我的心起码知道它不是真实的。
普通人也会和我们一样的有呈现,我们会认为这个呈现不真实,但普通人会认为这就是个东西,这个东西好的我就要,坏的我就不要。好的拿到我会愉悦,坏的赶不走我会痛苦,这是普通人。不要说法性、大空性,就是单空修得很好的时候,真的体会到非有的时候,病痛都会减轻,修得比较深的时候,连人我都会消失掉,单空可以证悟人无我。单空的范围比较大,阿罗汉的证悟也可以称为是单空的某种成就。
真做到“六尘非有”这一步,就不存在出入定了,所以叫“不出不入,不定不乱”。不用像普通人那样要寂灭六根去入定,但是他也不乱,叫“不定不乱”。大圆满的一位成就者曾说:“我什么都没修,但我何曾散乱?”(好像是敦珠法王说的。哎,不管是谁,反正是一位大圆满成就者。可能就是因为我经常这样说“不管他是谁”,搞得我什么都记不住,这叫报应。)
“不定不乱”,修大圆满的人与修禅定的人,明眼人一看就知道。修禅定的或证悟不深的人,打坐时一定完全不动的,哇,很专注,很体会。但是,真的大圆满成就者会有点憨的样子,全身心都是放松的,一切在他那里呈现为法性的时候,真是无希无求的。没有“我一定要进入什么,我一定要让什么夺走,我一定要体会到什么”的想法,一得到了就不用再得,而且那东西一得到以后就绝对不会再丢,也不担心丢掉,所以无希无忧,这就是“不定不乱”。
下面继续说“禅性无住,离住禅寂”。“禅性”就是心性,心性本来就是无住的,一住就成了执著、成了二元。由于领悟了这点,就离开了“住禅寂”,即离开了心停在一个地方,把境界当成证悟(应该是把状态当成证悟,因为证悟有时候也可以说成是境界)。比如心停在那里,觉得自己证悟了:“啊,这个就是的!”
我们天天都在读“应无所住而生起心”,但就要这么去干。所以,经文里面的文句或者论里面的、开示里面的句子,听起来很美妙,要用到真实的修行里面去是很困难的。
“禅性无住”,真的明白了心性的时候,心没有来处、没有去处,也没有住处。听起来三句话而已,但到底是怎样的?你不要说没有,要说它到底有什么、是什么?平常心、自然心,描述很准确,但你一自然、平常,那就是轮回,为什么?中间就差一个“明白”。就像你不会游泳,但游两天、多喝几口水就知道了,要在惊涛骇浪中游向对岸——般若波罗蜜多。
前面是“无住”,后面是“无生”。“禅性无生,离生禅想”,我们认为禅性不会诞生任何其他的东西,再怎么游舞,不管它怎么呈现、不管什么念头,其实都是一个东西,没有真正的对境生或者实有生。但它不是不动,不动哪有这个世界呢?禅性本身是无生,所以不会因为出了个念头就说:“哎呀,破坏禅定啦,它已经不是法性了!”或者我们体会到身体的沉重、看到眼前的虚空、听到的声音,就觉得它不是法性了,不会这样子。这些东西即使出来了,也是法性,这是一种——现象“离生禅想”。
还有一种——禅定“离生禅想”。他不会说一定要定到一禅、二禅、三禅等程度。唯一明点,这个词汇既指哲学性的认知——世界就是明点,还指修行——见。前面是修行,哲学性的见解就是“见”;“修”,唯一明点就是我只要明点,什么禅定、出入,全部没有;“行”也一样,只有明点在游舞,除此以外别无其他,什么好坏、贪嗔,甚至连慈悲都没有;“果”呢?已经是了,就是这样了,没有其他了,佛也就是这个。
那功能和佛的十力、四无畏呢?全都藏在“明”里面,你把它扩大,自然就出来了,因为本自具足。所以六祖说“何期自性,本自具足,能生万法”,他知道这一点了,就跑到四会待了十四年,让那些本自具足的东西出来。
下面直接说心的本体,“心如虚空”,心的本体如虚空,即心本来的样子如虚空。但是“亦无虚空之量”,这句话请大家好好听。说“心如虚空”,我们就去想它像虚空,那就叫“虚空之量”,把虚空当成了一个对境。心是像虚空,但你找不到它是什么。那不是虚空是什么呢?又不能叫没有,所以它只能像虚空,叫“觉性虚空”。觉性虚空是非意识性想的,非状态性感受的(状态性感受是四空定里的空无边定、识无边定、无所有边、非想非非想定),那时候空间变化、状态都不一样,也不用想的。
比如,晚上做梦梦见空间,在蓝天里翱翔,“砰”醒了,摔下来了,这样意识性的捏造也不行,当然更不是眼睛看到的。眼识展现的虚空,眼睛一闭,那个虚空就变成黑暗了,所以不是真正的觉性虚空。觉性虚空要离心意识参,但它确实像虚空。“虚空”要怎么理解呢?这里拿一个词来帮助你去理解或者体会,称为“亦无虚空之量”,并不以虚空作为一个目标去住在上面,或者去认定它。
听到这些,你又傻了:“虚空也不是,那是什么呢?”要是我能说出来,那就不用修了,所以叫“虚空粉碎”。
隍闻是说,径来谒师。
隍一听到这样说,赶紧就去见六祖。哇,徒弟都这么说了,师父肯定有好几把刷子,所以就去了。求学的过程也省略了,因为这些无关的过程,比如坐什么车去、住的什么宾馆等等,一概不在研究、记录范围之内,直接就去问法义到底是什么,所以就径来见到六祖。
师问云:“仁者何来?”隍具述前缘。
六祖问他:“你从哪里来的?”。六祖来见他,问这些话,一定是带有目的性的,磨砺见地或者呈现见地,后世就发展成了机锋。“仁者何来”,除了问他从哪里来,还问他来想干嘛。“隍具述前缘”,隍把前面的经过说了,想来问心到底是怎么样的,应该怎么去修行、怎么去入定。
师云:“诚如所言。
六祖回答:“像前面玄策说的一样。”然后教他怎么去入定,看下面怎么说的:
汝但心如虚空,不著空见,应用无碍,动静无心,凡圣情忘,能所俱泯,性相如如,无不定时也。”
“无不定时也”,即没有时候不入定,没有时候不是定。这一大段,讲的全是大圆满修行。你要真的明白了,就是大圆满修行,经常说的大圆满窍诀、窍诀,到处都是,但你不明白就啥都不是,就是一些话。这本书流行了几千年,当然有人据此而开悟,但大部分都拿着它来口头禅、狂禅,扯淡!
我看的解释《六祖坛经》的书有多少啊?哇,太多了!我看了几十本,每本看几页就扔了,一看几句就知道是“黄”的,但看得也太多太多了。我们要怎么办呢?如果真的看不懂这些经论,就要去学习一些基础的东西,比如《中观》、《唯识》,再去做一些基础的修行,然后再来看,就会有加持力。不然的话,它也会有加持力,但可能要到八万劫以后才起作用。
“汝但心如虚空”,这话对智隍来说,他可能理解,但只要心如虚空,心怎么如虚空?你给我如个虚空试试看呢?哇,怎么才能心如虚空?什么叫心如虚空啊?一下就“黄”了。心的本体不知道,心的作用一点也不虚空——前面是桌子,我的身体刚才坐了一个小时,从脚心到屁股心全都疼,都快抽筋了,还心如虚空?什么叫心如虚空?如果没有深入的理解和体受,都是扯淡的。有体受都不对,要有见地。
“汝但心如虚空”,然后呢?“不著空见”,当你真的有心如虚空这种体受以后,不要认为它就是了,连“空见”都要放弃。但并不代表就死在一个状态里面,应该怎么办呢?要“应用无碍,动静无心”。“动静无心”,不管在动或者在入静的时候,没有一个心的作用以及心的本体的执著在那里。哇,这个好难讲啊!
“动”很好理解,当无心的时候,没有执著在那里,心的作用——到处都是空的,然后“静”的时候,也没有说安住在那个本体里面,没有一个本体给我安住(只能这么说)。没有一个本体给我安住的时候,就叫做安住在本体里面,即动静无心,能理解这句绕口令吗?“动”和“静”的时候都在明了“心”的本体的状态之下,这么说可能比较容易理解一点。动与静就不识自己的证悟,大圆满这个时候叫“不舍无上”,动的时候是这样,不动的时候也是这样,这个见地非常高。
“凡圣情忘”,这个时候,你不会说这个状态才是圣,那个状态才是凡,这个人是圣人,那个人是凡夫,没有这些,那时候真的是佛、众生、现象全部一味。在中观修行里面,最低也达到了一味这种修行状态(中观四步里面,有人境一味或者心境一味)。
中观四步有两种解释方法。一种是第一步诸法抉择为空性,第二步空性抉择为缘起,第三步缘起抉择为离戏(远离一切戏论),第四步离戏抉择为等性。另一种是第一步专缘内心的专注瑜伽,第二步是通达内心离诸戏论的离戏瑜伽,第三步是心境一味的一味瑜伽,第四步是不依有相而修习的无修瑜伽。——编者注
刚才说的“应用无碍,动静无心,凡圣情忘”,最差都在一味,即圣和凡都认为没有差别。我们一般要去凡求圣,这时“圣凡情忘”都没有了。然后,在心的用心层面上体会成“能所俱泯”,什么叫做“能所俱泯”呢?有人会认为深定就是“能所俱泯”,其实不然。真正的大圆满见地性的能所俱泯,就是能和所全是法性,这才是真正的能所俱泯。什么叫做“泯灭”呢?有人认为不现前就是泯灭,那石头不就证悟了?不是的,有现起,但是具法性,这才叫做能所俱泯,能和所都一样。都一样在哪里呢?一样在法性,所以一定要开悟。
禅宗和大圆满天天要求大家开悟,就是要明白什么是法性,然后“性”和“相”也都是空性、都是真如,叫“性相如如”。“本性”就是我们经常说的心的本质。心的本质有很多,比如真如、本觉、原始初心……不管说什么,它就是一切的根本、一切的究竟和作用。作用即相,你看到的、听到的,乃至你想到的东西,全部具皆亦为法性。
如果达到这一步,白天、晚上、出入座,全都在定中间,没有什么不是光明、不是空性,那就是定。这种定有两个阶段,第一个阶段是有了这个见地,但定力不够,在大圆满的修行中间,虽然见、修、行都融为一体,但是还没有佛菩萨的功能,比如刹那一百个化身、刹那去一百个佛土,那是因为见地的量不够。第二个阶段是保持这个见地去修,慢慢地,在见地之下的定力也有了,定力越来越深,深到后来就是法性定,进入初地菩萨。见地再扩展起来,越来越厉害的时候,就会二地菩萨、三地菩萨……一直修上去,直至成佛。但是,从形成见地到成佛,这个见地都是一个东西,即我们要去证悟的本性是什么、开悟是什么,明白了这个,才是真正的大定,叫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
隍于是大悟,二十年所得心,都无影响。
智隍听到这里,一下就明白了。这种人修证已经到了这种程度,一下就明白了,在这个状态里面,有可能一放就明白了。入定二十年,他在那个状态里面一放,定与见、止与观一下就合为一体,入座中间的心与平常的心到底是怎么一样的,一下就明白了。
但是,要他这种人才行,我们就算了,开始一定要去训练。因为我们的心既不清晰,也不受控,又痛苦、又纠结、又烦恼,有时候明知道这些烦恼、痛苦没用,但就是控制不住。
你回过头去很理性地想:“以前我的烦恼那么多,痛苦那么多,愁没有钱用,我现在几十岁了,好像也没这个烦恼,那以前的烦恼是白烦恼了?”你可以这么去想,但没钱用的时候,你又开始烦恼了,控制不住。因为贪嗔痴慢疑的心的原始力量(不是最终原始力量,也叫原始力量,因为无始以来都如此的)推动着你,你控制不住地散乱——贪嗔痴慢疑。
同时,由于你有“人我”和“法我”,所有的认知全部是二元对立的,全部是以人我作为基点发出去的,好和坏全部基于这个基点。所以,我们认为好的,别人认为坏,我们认为伟大的,别人认为可鄙,全都如此,一定会有“点”。如果没有点了呢?没有点了就没有好坏了,但是怎么达到没“点”呢?你做不到。
虽然说应无所住、犹如虚空之类的话,但怎样可以让我的相续去实现这些话呢?方法就是出离心、菩提心、空性见,笼统的只能这么说,具体怎么去修菩提心、空性见,这一系列就是我们平常要去修的东西。这些东西如果不去当成实际的心灵训练,只是把它当成平常知识的学习,这样有没有用呢?有用,头脑中至少记得这些东西。但是,心灵如果没有利用这些东西来进行训练,你的心灵还是跟以前一样,在散乱、在分别,在二元对立中间流浪,痛苦依旧。甚至所学的这些东西还会成为你的一种傲慢,动辄就对别人背诵,冒充善知识。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罪就是冒充善知识,所以一定要拿所学的东西去训练自己,慢慢地,你就会成为真的善知识。
“隍于是大悟,二十年所得心,都无影响。”智隍听到这个事,一下就明白了,二十年所执著的这个心都无影响。反过来也可以这样理解,他明白了二十年以来所谓的误区,实际上也不是误区。我看过解释““二十年所得心,都无影响”的几个版本,有的说二十年所得的心与从六祖那里所得到的这个东西,两者一比较,原来的那个东西啥都不是;又有的说不是的,他二十年所得的那个东西与现在所得的心,其实是一个。那到底是什么呢?随便怎么理解都行。意思是说,二十年来他所用的功没有白费,这么去理解还好。或者换过来理解也行,他现在证悟了,前面二十年所做的努力其实都是白做功。
“都无影响”有两种不同的说法。第一种是没有它,现在明白也可以。但从缘起的角度去讲,如果没有那二十年,他能有现在吗?第二种可以换一个角度来讲,他从六祖那里得到的东西,即使前面修行了二十年,但还是一样的,所以也“都无影响”。后面这种是哲学的说法,前面那种是缘起的说法,都可以理解。该怎么去解释,我们要从比较丰满的角度去看,不要那么死板。
其夜河北士庶,闻空中有声云:“隍禅师今日得道!”
这种状况我们只能当传说听,不能够去否认它,也不能把它当成一个标准,如果把它当成标准,那会很麻烦。比如,你说自己证悟了,别人会反驳:“既然证悟了,为什么空中没人说你悟道呢?”这样会弄死一帮人的。现代人读死书、死读书是很糟糕的,黄禅师可能会出现这种事,换成白禅师就不一定了,是吧?
隍后礼辞,复归河北,开化四众。
智隍后来就辞别六祖,又回到河北去(因为曹溪在广东,从广东回到河北去),在那里去教导其他的禅和子们。
前面是隍禅师的故事,后面这个故事连僧人的名字都没有,但他说的话很牛,分析起来可以讲三个晚上。
一僧问师云:“黄梅意旨,甚么人得?”师云:“会佛法人得。”僧云:“和尚还得否?”师云:“我不会佛法。”
这不是矛盾的吗?到底什么意思?《坛经》里面充满了各种佛教的思想以及修行的方法,虽然通过一些故事和简单的法句来讲,但有很多含义在里面。这位僧人没留下名字,但是能够去问六祖,同时被记录下来,后世一定有很多报偿。我们都欠他好多钱,如果不好好修行,来世一定会很惨。
僧人问六祖:“黄梅意旨,甚么人得?”黄梅是指五祖,因为五祖在黄梅,也就是问究竟宗旨到底是什么人得?六祖回答:“会佛法的人得。”僧人转头反问他:“和尚得到了吗?”六祖回答:“我不会佛法。”
听起来有矛盾,因为黄梅的意旨就是六祖得的,衣钵都给了他,他却说不会佛法。按照逻辑去理解,就说他没有得到黄梅的意旨,是这样的吗?显然不是,这段对话里面蕴含了很深的内容。现在有些死读书、读死书的人,你在上面讲佛法,他就开始问你:“你开悟了吗?”如果你说没开悟,他就反驳:“没开悟你还讲佛法?”如果你说开悟了,他就反驳:“凡是说自己开悟了的人都是骗子,所以你是骗子。”这样的话,就会变成你开没开悟都不能讲佛法。在一大段时间里,佛教圈总有这种人出来胡扯,我以前也遇到过。
“黄梅意旨,究竟什么人得?”师云:“会佛法人得”。好了,我们回过头来讲这一段的意思。黄梅意旨,究竟是什么人得呢?这里可以有两种理解:如果从黄梅的言语、传法、传承的角度去讲,即佛法的传承、表面文字方面去讲,要会佛法的人得,要懂经论、懂道理,这样的人才能得到。但黄梅的究竟意旨呢?无佛无众生,无智亦无得。佛陀说法四十年,但他说一个字都没说过,如果在燃灯佛那里说得到了什么,那就是谤佛,这是《金刚经》里面说的。
当第二句问:“和尚还得否?”六祖直接用究竟见地去回答:“我不会佛法。”“以无所得故。菩提萨埵,依般若波罗蜜多故,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”,回答的就是这个,一句话把世俗谛和胜义谛全部回答完了。所以,后世人说六祖一只眼,没有二谛双运,这样也是不对的。因为他传的就是无上、最高级的法,传的就是最终要扔掉佛法的、得到究竟宗旨的那帮人。
但是,后世人就执持这个东西,而忘了前面的基础,总是希望一下上去就扔掉佛法。河都没过,你把船扔了,会直接淹死你。要过了河才扔船嘛,过了河,就不会佛法了,船已经扔掉了。所以,一些真正明了的人,对那些逻辑和字句不是很感兴趣,他要你坦露真心。但真心怎么坦露啊?直接坦露体会到最究竟的东西,往往要基础很够的人才行,所以六祖自己也说,他教的就是上上乘的人、最上乘的人(连上乘人都不行)。
他后世的子孙法眼禅师则更过分,人家让他帮忙授戒,他却说:“我这里没有这些闲家具,请到隔壁去!”他只以本分事接人,其他的请找其他人去做,他认为受戒、修定等都不本分。刚才讲修定也是如此,你要真的去入定,他说是多余,但这指的一定是最究竟的那帮人。
当然,这并不是说我们就不用入定了,如果不入定,你就永远在散乱。但是,定到后来,当定力有一定基础的时候,一定要知道你拿什么在入定、你的见地是什么。如果纯粹只是定,那叫傻定——六根寂灭下来,啥都没有了。即使你有单空的见地也不是究竟的,有可能堕入阿罗汉,所以一定要发菩提心、修上师瑜伽,磨砺空性的见地。天天讲自续派、应成派,为什么?就怕你定着定着就定错了,但这需要次第,先去修定,然后在定中去磨砺见地,要一步一步修上去。
有没有一上来就不要定的这种人?也有,极个别的那种,比如六祖、藏传佛教的恩扎国王和麦彭仁波切这一类的。麦彭仁波切七岁就写《定解宝灯论》,他后面的入定、不入定纯属在演戏。但我们呢?你可以去问你妈,你出生时是怎样的。当然,你妈也有可能说她当时看见有红光出现,但千万别当真!要当起真来的话,很多时候都会变得很虚妄。按照我们祖传的文化说法,红光叫血光之灾,生了你这个孽种(众笑)!所以,我们别去听信这些,要老老实实地次第修行,当然,走到最后的时候确实是如此的。
黄梅意旨,究竟是什么人得?会佛法人得。这是从次弟因缘上说的。“和尚还得否”,他说已经不会佛法了,已经过河了,这更牛!这一大段的解释就是这样的。
师一日欲濯所授之衣,而无美泉,因至寺后五里许,
师想去洗他的所授之衣,即五祖给他的袈裟。五祖给了他一个钵、一副袈裟,都不知去哪里了,据传说,钵和袈裟现在都还在四川,但在四川哪里却不知道。六祖以后,钵和袈裟就不传了,因为会引起争斗。
“欲濯所授之衣,而无美泉”,当时洗衣服要靠泉水、打水,不像我们现在用自来水或者洗衣机。“因至寺后五里许”,在南华寺后五里左右。
见山林郁茂,瑞气盘旋。
去了寺庙后面五里,见到山里很漂亮,“郁茂,瑞气盘旋”,但我们现在是雾霾盘旋。如果到了一处很清净的山林之地,也会有很舒服的瑞气。
师振锡卓地,泉应手而出,积以为池,乃跪膝浣衣石上。
“师振锡卓地”,他手上拿着锡杖,“卓地”就是往地上一着,泉水就“应手而出,积以为池”。是不是好神啊?如果修到很深的时候,你会觉得这根本不算什么,四大是可以变的,在强烈的禅修状况下都可以变,更何况这些成就者,但普通人会把之当成神话。
六祖还有一些神话,比如,有人用火烧他,他就隐到石头里面去了。这些事情你怎么也想不通,但从单空的思想去看,石头就是你,你就是石头,为什么不能融进去呢?因为你有执著,执著消了就融进去了。还有更厉害的,玛尔巴为了吓唬一下密勒日巴,身体直接在座上显出金刚萨埵的形象,甚至化现成一轮明月,最后啥都没有了。
因为我们有强执,肉体或固体在《楞严经》里面称为坚固妄想,这种执著非常深。先从种子字到气脉、到骨、到肉,哇,产生强烈的触感,才会产生这些坚固的东西,这些东西一旦被破坏,那就不是神话了。我们经常会说,去寻师或者去确立见地的时候,不要以追神通作为主要目的。
原因是什么?只追神通,容易把自己的见地搞误、走偏,不知道自己要追求什么,把三主要道抛诸脑后。神通往往会被人我所用,但我们并不是否定神通,实际上,神通在佛教里面真的存在,只是现代人的修行没法和古代人相比。我们的分别念太强,不愿意去深定,导致产生神通的人不多。但是,到底有没有神通呢?答案是肯定的。
“泉应手而出,积以为池,乃跪膝浣衣石上”,他跪在池子上洗衣服。
忽有一僧来礼拜,云:“方辩是西蜀人,昨于南天竺国,见达摩大师,嘱方辩速往唐土:
有一位出家人来礼拜他。方辩是一人名,他昨天在南天竺国见到了达摩大师,吩咐他赶往唐土,即回到中国来。
六祖离达摩大师已经好多年了,但他昨天才见到达摩。他们在玩什么?死而复生?他们不会死的,死就是我和你切断了因缘,跟这一帮人的因缘断了就是所谓的死。有时候可能会假惺惺的埋葬一下,有时候连埋葬都不需要,直接就消失了。传说达摩祖师在入土以后,有人去撬开棺木,打开以后只看见一只鞋子。也有传说达摩祖师没有圆寂,拄着一根拐杖,拎着一只鞋子回印度去了,于是便有了“只履西归”的故事。当然,那时还是二祖、三祖的时候,现在到六祖了,他还在?又是神话了!
我们修大圆满、大手印有四种持明,有一种叫长寿持明,到初地菩萨的时候,可以让自己的生命活一百个劫。但一般不会这么做,因为没有意义,活一百个劫怎么了得,一代代的人死了都不知道他是谁。有时候会故意投生跟当时的人一起成长,如果他活一百个劫,一直待在森林里面,大家就会传说里面有一位老神仙,却不知道怎么回事,反而起不到教导的作用。
‘吾传大迦叶正法眼藏及僧伽梨,见传六代,于韶州曹溪,汝去瞻礼。’
我传了大迦叶(禅宗第一祖)的正眼法藏,把他的见地传到了六祖那里。“僧伽梨”是指他的衣服,传到了六祖那里。禅宗传到达摩这里已经是二十八祖,到了中国叫唐土,当时叫震旦,“见传六代”,传六代到了唐代,“于韶州曹溪”,现在传到了韶州曹溪。
我也去过好多次韶州,当年真的是瑞气盘旋、山林郁茂,但现在是财气盘旋(众笑)!当然,可能也有很多真正的修行人在那里,但现在这个社会里,任何一个神圣的地方都会被搞得商业化。
“汝去瞻礼”,你应该去瞻仰、礼拜。
方辩远来,愿见我师传来衣鉢。”
我现在从很远的南天竺国过来,想见一见当初五祖传给您的衣钵。
师乃出示,次问:“上人攻何事业?”曰:“善塑。”
六祖满足他,给他看了。然后问方辩:“你到底是做什么的?”方辩回答:“善雕塑。”(哇,米开朗基罗!)
师正色曰:“汝试塑看。”辩罔措。
六祖严肃地对他说:“你塑一个东西来看看。”方辩就愣了,你怎么叫我来干这个呢?我以为你会传给我一个窍诀,结果让我塑像。
过数日,塑就真相,可高七寸,曲尽其妙。
过了几天,他塑了六祖的像出来,有七寸高,塑得非常像。
师笑曰:“汝只解塑性,不解佛性。”师舒手摩方辩顶,曰:“永为人天福田。”
师就笑了:“你只解塑性,不解佛性。”这句话其实是机锋,你不是善塑吗?你拿什么塑?要用佛性去塑。结果方辩罔措,不知道怎么去回答,以为真的要他去做米开朗基罗,回去就真的塑了像,师父一看,就说你不懂。“汝试塑看”,其实想要他回答机锋,但他都不是的。如果遇到后来的黄檗禅师,可能拿着拳头就去了,说:“我就是善塑。”如果来得恭敬一点,磕头就行。
实际上,做的任何东西都是善塑,作用即是善塑,明白了本质叫“善”。但他没有懂,就真的塑了个像出来。六祖也笑了:“汝只解塑性”,你懂得怎么做米开朗基罗,但你不懂怎么做六祖,叫“不解佛性”。
师舒手摩方辩顶,曰:“永为人天福田。”
实在不行就给你摸顶加持一下啦!现在人都喜欢加持,一头疥疮就凑过去了(众笑)!师说你塑了个像出来就可以“永为人天福田”,不明白本性你没法解脱,但作为人天的福田是可以的,在轮回中的日子可以非常好过。
师乃以衣酬之。
六祖给了他一件衣服,可能是僧衣,但不会是五祖给的代表传承的衣服。
辩取衣分为三,一披塑像,一自留,一用椶裹瘗地中。
僧衣很长,他把衣服拆成了三段,一段披在塑像上,一段自己留,剩下一段用一种植物包了藏起来。“用椶裹瘗地中”,广东人用的藤也是椶编的,椶是一种竹子,可以编成一些器具装东西,瘗就是埋在地下。
誓曰:“后得此衣,乃吾出世,住持于此,重建殿宇。”
这种人怎么样都是个菩萨,他得了这件衣服,先把它藏起来,立誓来世一定要把它挖出来,并且在此重新修寺庙。
宋嘉祐八年,有僧惟先,修殿掘地,得衣如新。像在高泉寺,祈祷辄应。
又过了好几百年,到了宋朝(唐代完了,中间有一段很乱的时间叫五代十国,过了之后才是宋朝。)嘉祐八年间,有一位出家人叫惟先,修福殿挖地,得到了这件衣服。这位惟先就是方辩,因为他前面有誓言:“后得此衣,乃吾出世,住持于此,重建殿宇。”
现代人善于怀疑,当然你可以怀疑,也可以说是编出来的,这样也没话说。编的咋了?就是编的!遇到这种人真的没有办法,动辄就要你考证,方辩你怎么考证他啊?他什么样子?血型怎么样?DNA与惟先有关系吗?惟先出生在哪里怎么去查?这是没办法查的。但你问到一些大德,他一入定也知道了,你可以说他们联合起来骗人,他们一定有勾搭,这样说真的没办法。
遇到这种人,要怀疑你的时候,可以说:“我就是编的,咋啦?”他不讲理时,你去和他讲理,你就是傻瓜。大家都讲理才讲,不讲理就讲蛮嘛,讲蛮讲不过就跑嘛,比如,买张机票就跑到泰国来了(众笑)!
像在高泉寺,祈祷辄应。
六祖的像在高泉寺(高泉寺在广东省河源市和平县),你只要祈祷就有加持回应过来。
这是方辩的故事,《机缘品》是很多出家人、僧人、禅合子和六祖接触的一些故事,有些是说真正的见地,有些就单纯说一个故事,比如方辩,可能有点神异。如果遇到一个唯物主义者,他根本就不相信这些,他会认为这些东西是得不到证实的。
现在佛教圈里有一派叫考证派,以印顺法师开始广大带入到佛教圈里,动辄就讲考证。但很多时候是没办法考证的,大乘佛教里面说“六根若是量,圣道复益谁”,这是否定六根的,而考证必须要依靠六根。
龙树菩萨在龙宫里取得《般若经》,哪去考证龙宫啊?这些都是没法考证的。还有南天铁塔等等,怎么考证啊?当然,还没有人去考证《阿含经》是不是真的,里面的内容动辄就说僧圆寂后跃起几丈高,上身出火,下身出水,怎么考证啊?
所以不能听这些,佛教本身的哲学见地就否认这些东西,而他们站在另外一个哲学立场上来考证佛教的东西,就像唯物主义者要做我们的领导一样。那怎么办呢?你只能跑到泰国来(众笑)!(师兄在开玩笑,大家明白就行了。)
有僧举卧轮禅师偈曰:
“卧轮有伎俩,能断百思想,
对境心不起,菩提日日长。”
师闻之,曰:“此偈未明心地,若依而行之,是加系缚。”因示一偈曰:
“惠能没伎俩,不断百思想,
对境心数起,菩提作么长。”
有位禅师叫卧轮禅师,这位出家人把他的偈子拿出来说,这首偈子跟我们的修行有很大关系。
当时说“作么长”的时候一定会比一个手势。这里把禅定止和观的结合问题说出来了。前面说“卧轮有伎俩,能断百思想”,是说禅定能够熄灭六根,首先是熄灭意根,所以,禅定的作用一定首先体现在意根上。但禅定可以借助前六根,可以借助眼识看一个东西入定,也可以听声音入定。
比如,用听声音开始去入定,后来不用听声音了,叫“耳根圆通”。达到“初于闻中,入流亡所”,其实已经入定很长一段时间了,但就用这两句话来表达。“初于闻中”,开始把注意力放在什么东西能听上,你一定搞不清楚什么是能听,在专注能听的同时,声音会慢慢变弱,叫“入流亡所”。这个过程要依靠眼识、意识来修行,要花很长时间。
还有依靠意识来修行的,比如念佛,南无阿弥陀佛、南无阿弥陀佛……你念的时候没有出声,耳识并没有发挥作用,但你能听到自己念佛的声音,其实是意识里的声音,对不对?念南无阿弥陀佛的时候,你自己能听到,但声音并没有发出来,叫内听、臆音。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就入定了,所以靠意识也可以入定。眼识、耳识、意识都可以入定,鼻识和舌识就更不用说了,只要一定下来,最先停止的就是尝到味道和闻到气味。
依靠这些识把意识压下来,我们会认为是证悟,其实不然。意识压下来以后,禅定确实会有一些反应,觉受的反应非常舒服,身体感到轻安、清凉,有时观修的部位会产生暖热,身体很松。甚至有师兄描述,就像身上的衣锦往下掉了,也像裤腰带往下掉了,其实是因为身体体会到放松了,脉和肌肉的放松都会产生这样的感受。禅定会产生很多很好的现象,这是体受比较好的情况。
还有一种是无念,完全没有念头,心清明得不得了。心清明地知道自己没念头,甚至都不想起念头,身上非常的轻安和愉悦。
那明是什么呢?不起念头的同时,明的觉知力又在扩展又在深入。
定有两种,往内收会消失,往外收会觉知,会知道别人想什么,一些乱七八糟的功能就开始出现。心一定有摄收之分,密宗里面要专门去练心的摄收,但总的一个特点就是要断掉思维,不要让念头影响自己。“能断百思想,对境心不起”,达到厉害的时候,即便你敲锣打鼓,也根本不受影响。
“菩提作么长”,定可以导致没有念头,会觉得这个东西可以一直延续下去,这其实是一种误区。这种误区从六祖开始就被历代的大德斥责,后来的麦彭仁波切、法王如意宝、宗喀巴大师,再往上走的无垢光尊者、萨迦班智达等等,都在斥责这种定。
善根比较好的,修得最好可以到色界天、无色界天,如果修得不好会变成畜生。有些畜生修定很厉害的,比如蟒蛇入定,冬天的时候冬眠,一个冬天就过去了,熊也是一样的。甚至一些小动物都可以,比如藏地的雪猪子。
有一年我去藏地闭关,有一天闲得无聊,坐在那里和雪猪子比赛,心想你不动我不动、敌不动我不动,结果两三个小时过去了它还是不动。我就想:“算了,这种事情就不跟你比了,你没有观(众笑)!”
我们的禅修中心,以前也有很多这样的人,但这种人到了后来一定修不下去,要去寻找其他东西,但又不知道找什么,花了很多时间,挺可怜的。造成这种结果,是因为他很长时间不花心思,从而形成了定。定是可以夯成的,夯即一直这么练习下去。“百无不思,日渐成定”,什么都不想,天天这么去做,但这种人是没有真正走向解脱道的。
这种定的能力,按照教内的说法,每个人都曾经修到过非想非非想定,进入长寿天,而且还不止一次。但是,现在我们还是一样散乱得根本没办法控制,所以是没有用的。禅定只是心的一种状态,没有明白本体。
师闻之,曰:“此偈未明心地,若依而行之,是加系缚。”六祖听到卧轮禅师这么说,就知道不究竟,他没有明白心地,只是一种禅定。“若依而行之,是加系缚”,这根本就不是解脱,反而捆上了一根绳索,这根绳索叫禅定。
这便是我经常打击死修禅的人的原因,但我又支持大家修禅。这样矛盾吗?不矛盾,我支持修禅是要跟见地一起去修,并不能死修禅定。当然你也可以死修,但后期要找到一位很好的老师,教你怎么把见地融入到禅定里。这种人往往很麻烦,这时候他一般有莫名其妙的自信,为什么?看到别人坐两个小时坐不下来,但自己可以坐十几个小时,因此就有了自己的自信,这种自信会形成内在的傲慢,会很麻烦的。
还有一点比较具体的,当你告诉他见地以后,就算他不傲慢,但已经没办法融进去了。一上座,意识就马上停下来了,不知道该怎么带入见地。你跟他一说,他的心都没法动,稍稍一动又归于寂静,这样会非常恼火。心在无明执著里,要靠不停地改变、修、体会,来改变原来的认知方式,但他用熄灭的方式,断绝了自己改变认知方式的这种可能性。
以前慈诚罗珠堪布曾经讲过一个故事,有一位成就者的弟子修定非常厉害,吃饭的时候人定在那里,筷子一下就不动了,成就者很生气,认为这样修下去肯定不行,于是逼着他去下棋,弟子还不理解。其实是为了破坏习惯入定的状态,让观进入。
听到这里,大家又想:“那我就不修定了,我去修观好了”——你天天散乱,没法观的!你要把观和定慢慢去结合,如果不修定,你的观就全部是思维、见解,逻辑上很通达,实际上一点用都没有。所以走两种极端都不行的,止和观一定要平衡,要交替着走。
那是不是止和观走到极端都不行呢?也不是的。《圆觉经》里讲过修行有三大类:一类是修止,叫奢摩他;二类是修观,叫毗婆舍那;三类是禅那。“止”就是心彻底静下去,静到极致的时候,心体就出来了。“观”也是,观到极致的时候,心体也出来了。“禅那”就啥都不修,只是去烦恼,烦恼去掉一定的时候,心体也出来了。
把这三种修行混合、组合,止和观结合在一起,止、观和禅那结合在一起,观和禅那结合在一起,止和禅那结合在一起……三种东西一组合,就变成了二十五种,叫二十五种定能,即二十五种去修定的方法。也就是说,极端地去修止,极端地去修观,极端地去修禅,都有可能成功,但一般还是要把这三种东西结合起来才行。
你会疑惑:“你可不可以走极端呢?”我劝你最好别去走极端,因为你不是那根葱。你说:“我就是那根葱!”那你就是根葱,加点酱油,让轮回把你炒了(众笑)!所以这样不行,大部分的人最好去结合起来修。
“因示一偈曰”,六祖说此偈未明心地,又重新对他说了一首偈子:“惠能没伎俩,不断百思想,对境心数起,菩提作么长。”惠能没有你这些禅定的技俩,不用去遏制想法,有想法也随便,念头出入,大雪纷纷落于何处——关键是“何处”?你当然可以回答“无处”,无处也是一个想法,其实也是念头。到底落于哪里?你要去修、要去体会。
“对境心数起,菩提作么长”,有对境时,我心也起,但它们都是法性、都是菩提。它有多长呢?心不停,菩提不停。我们的心是不停的,所以轮回也是不会停的。轮回不会停,涅槃就不会没有,涅槃就不是断灭。
关于涅槃与轮回、现起与空性也有两种说法,有些用现起证明本性不是断灭的,但在宗喀巴大师那里,他用空性证明本性不是断灭的。我们一般以现起来破除无边,不可能断灭,因为有现起,也不可能是实有,因为有空性。但宗喀巴大师不这么认为,他说:“了知现起除有边,又以空性除无边”,现起正好破有边,因为现起都是无常的,空性正好除无边,因为空性不是没有、不是断灭。
这是宗喀巴大师关于应成的说法,对不对呢?对的,这个说法在后面的《顿渐品》里,六祖也讲了。所以,这些祖师们好像商量过一起来蒙我们似的,但他们的时代不同,语言也不通,要怎么商量呢?只有一种方法商量,他们同在一处——“安住虚空遍满虚空者”,所以说的法会是一样的。
今天就讲到这里,我们开始回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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