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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继续学习《金刚经》,前面已经讲了十五课。按照以往的惯例,课前我们首先要回顾上堂课的内容。上堂课讲了读诵受持《金刚经》能够清净业障,重罪轻报,业障消尽以后,就可以获得正觉。另外,还讲了不论信或者不信此经,都能产生巨大的作用。
首先,为什么读诵受持《金刚经》能够清净业障?上堂课我们讲得很详细,现在简单地回顾一下。《金刚经》是讲空性的经典,经文所指的含义是空性,而所有佛菩萨的根本来处就是空性,所以,般若空性也称为“般若佛母”,能够生所有的佛和菩萨。
《心经》里面说:“菩提萨埵,依般若波罗蜜多故,心无挂碍。无挂碍故,无有恐怖,远离颠倒梦想,究竟涅盘。三世诸佛,依般若波罗蜜多故,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”不管是菩提萨埵,还是佛陀,都是依般若波罗蜜多故。
《金刚经》是讲般若波罗蜜多的经典,那么,对于这部讲万法本质的根本经典,你信受它、修持它,乃至于读诵它,都会有非常了不起的功德。从缘起层面来讲,你读诵或者抄写它,可能还没明白里面的意思,但也是一个巨大的善法。原因是什么呢?因为你所抄写或者读诵的内容是诸佛所讲,而诸佛就是本性,这些经文是本性里面映射出来的文字。
佛陀曾经说过,在末世他以文字的方式来利益大家,所以,文字就是诸佛的法身,即这部经的文字及其含义的指向。如果你抄写或者读诵它,就会直接和本性有关系,而空性本身又能够消融所有的罪业。
为什么呢?因为罪业是一种分别,而这种分别在空性中是不成立的。在空性的层面,无佛无众生,也没有什么罪业。大家还记得《心经》里面的内容吗?“是故空中无色,无受想行识,无眼耳鼻舌身意,无色声香味触法,无眼界,乃至无意识界,无无明,亦无无明尽,乃至无老死,亦无老死尽。无苦集灭道,无智亦无得”,到了最后,甚至连所谓的正法、究竟法都不是实有的,从究竟层面来说,都是不存在的。如果你真的安住于空性,所有的一切都不成立,罪业自然也不成立,所以它能够真正地清净罪业。
我们经常依止金刚萨埵来修行,而金刚萨埵的本体就是空性,所以,在密宗里面称他为“百部本尊坛城主”,为什么呢?因为不管什么本尊,必须依靠空性而来,如果不依靠空性,而是依靠执着而来,那就是众生。
虽然读诵、受持以及抄写《金刚经》好像都是造作,但这种造作和不造作的空性是套在一起的,所以功德特别大。从缘起层面来说,功德也特别大,所以它可以清净罪业。从究竟层面来讲,如果你能安住于空性,那就更不用说了,所有罪业都可以完全被清洗掉。这里所指的是受持,“受”指领受,可以指修行单空;“持”可以指修行单空,也可以指修行真正的空性。
在这个过程中会清净罪业,但是,并不是你一读《金刚经》,所有的罪业就马上没有了。甚至说,在我们证悟以后,安住法性时,罪业是不呈现的,无佛无众生,也无有罪业。但你出定以后,这些现象又出来了,在这些现象里面可能会出现违缘,它是以前罪业的一种呈现。
在我们的修行还没有彻底达到佛位之前,都是有罪业的。那见道以后呢?见道以后,其实还是有罪业的。初地菩萨以前还是有遍计种子存在,这些种子有好、有坏,坏的那一部分就是罪业。通过读诵受持《金刚经》,就会消除很多,到见道时就会全部消除完,遍计的种子全部没有了。
见道之后,即初地菩萨以后,俱生种子还是存在的,也就是强烈的二元执着的习气还在,进一步可以分为“人我执”和“法我执”的习气。也就是说,菩萨安住于法性定时是没有习气的,但出定以后又有了,所以他还需要去积资净障。
在这个过程中,罪业也会被逐渐地清净,一直到八地菩萨。八地菩萨以后,人我执的俱生种子全部没有了,也就称不上罪业了,但还有“所知障”。那么,所知障能不能称为“罪业”呢?不能,因为没有“人我”,谈不上罪业,但它还是一种无明。
按照汉传佛教的说法,见道以前有“见惑”,见道以后就没有了。一地菩萨到七地菩萨还有“思惑”,在这个过程中,会逐渐把“思惑”消除掉。八地菩萨以后就没有“思惑”了,但八地菩萨和九地菩萨还有“尘沙惑”。到十地菩萨就还有最后一个“无明惑”,即根本无明,将其拔掉以后就成佛了。
从中观体系来讲,一地菩萨到七地菩萨的这个过程中,“人我执”的俱生种子都会被消除掉,而“法我执”的俱生种子还没有被消除,但他已经没有罪业了。八地、九地、十地被称为“三清净地”,还是有所知障,在直至成佛的过程中,所知障也会逐渐地消除掉。
这些是很高阶的菩萨的境界,对于我们来讲是不行的。我们现在都是见道以前的境界,甚至很多人连资粮道都没进入,也就是说,你连一个坚固的菩提心都没有。加行道就更不用说了,按照大圆满这一派的说法,如果你开悟了,并且开悟得比较清晰,虽然还没有进入法性定,但你内心已经自肯了,已经明了了法性是什么,这就算进入了加行道。
在达到加行道忍位之前,这些罪业都会被激发出来,然后被消灭掉。在这个过程中,有些人会遇到一些违缘、感觉到一些不愉快,甚至身体产生一些病痛等等,这就是所谓的重罪轻报。
慢慢地我们会发现,虽然修行过程中会有违缘出来,但是,随着我们对法性的认知越来越准确,以及在我们坚持不懈的修行之下,内内外外的违缘都会逐渐地变轻,乃至于消失。在这些违缘消失的过程中,我们对法性的明了会越来越清晰,清晰到我们随时都能安住。
加行道有“暖位、顶位、忍位、世第一法位”四个阶段。先是“暖位”;“暖位”继续提升就到了“顶位”;然后到完全能够自然安住法性时,就叫做“忍位”。能够完全安住于忍位时,很多恶业就不显现了。
所以,只要修行到加行道忍位,来世一定会证悟,或者来世根本就不会再堕入恶道。当然,这种说法并不绝对,绝对的说法是什么呢?必须要见道,成为初地菩萨才不会再轮回。标准稍微放低一点,也可以说达到忍位时,就不再轮回了,因为他能够很自然地安住于法性。即使由于“入胎迷”“出胎迷”,让他来世可能想不起法性,但是,可能因一句话、看看书或者其他事,就会马上想起来,很容易领悟法性。从这个角度来说,也可以说他不会再轮回了,但实际上,他还不是真正的初地菩萨。
其实“忍”有安住之意,在安住忍位之前,很多罪业都会被激发出来。我们曾经讲过几种情况:进入初禅之前,欲界的罪业要报;进入无色界之前,色界的罪业要报;同样地,进入忍位之前,由于你要完全解脱了,那么,有些很厉害的罪业也一定要报。如果不是你有这么厉害的修行、进入了忍位,这些罪业就有可能会让你堕入地狱,甚至肯定会让你堕入地狱。
但是,由于你修行很厉害,它只能以违缘的方式出来,这就叫做“重罪轻报”。当这些罪业以重罪轻报的方式报完以后,你就可以得到正觉。当真正地、彻底地得到正觉时,你就是初地菩萨了,就会进入法性定。
以上是我们上堂课所讲的内容——读诵受持《金刚经》能够清净业障的原理。从唯识的角度来讲,我们读诵受持《金刚经》是以种子的方式进行对治,它是一个能够和空性套在一起的极其有利的种子。比如,我们读诵、抄写《金刚经》,好像是一种造作,但它是一种极其有利的种子。
而修单空或者空性就不同了。修单空是对治性的,它去破坏这些罪业的种子。空性就更厉害了,认为种子本身就不存在,本身就是法性,它以这样的方式直接收编恶业的种子。修行到一定程度,即使恶业显现,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,甚至是“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!”所以,很多菩萨修到一定程度会去求违缘,因为在违缘显现时,他才可以检验自己是否能够进入法性。
在大圆满里面叫做什么呢?训练妙力。这些大圆满行者会故意到坟场,或者一些很可怕的地方,看自己是不是还会生起恐惧等人我的执着(恐惧属于人我的执着),看自己是否能够在极端的环境之下,还能安住法性,这叫做提升或者训练妙力。
汉传佛教里面也有类似的故事,禅宗二祖专门到妓院看那些花里胡哨的事情。别人不解地问:“你作为一位禅宗的大师,怎么能到这些地方来呢?”在世人眼里,作为修行人,尤其是出家人,就应该眼观鼻、鼻观心,走路时步履要正,绝对不能走歪,什么都要正。世人是以这样的标准来判断修行人的,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对的,但超过一定程度就不是这样了。
二祖也是一样,他去妓院看这些东西,行为已经有点不合规矩了。为什么他要去呢?他要在那种极端贪欲的环境里,看自己的心是否能够安住于法性。他在求违缘,而我们现在是怕违缘,为什么呢?因为你相信自己是真的,那些罪业也是真的。那种相信是非概念性的,你就是觉得它来了就会苦。当然,它来了以后你确实也会苦,而心就是不喜欢苦。实际的情况不是你想不想让它来,它也是会来,所以你会怕。
修行到一定程度,你的心有另外一种力量出来时,再有痛苦出现,你就不怕了。这种力量要么是菩提心,要么是单空,要么是真正的法性、真正的空性,乃至于是你通过读诵受持《金刚经》训练出来的一种力量。
如果是一个普通人,当痛苦出现时,他会手无寸铁,只能被痛苦、情绪、外缘所折磨,喊天天不应,喊地地不灵。但是,如果一个人有了一些修行境界,当他提起这些境界时,那些痛苦可能会销声匿迹,或者减轻。
比如,一个加行道已经开悟的人,由于他的心本身已经具备了这样的力量,他去训练这些妙力时,就希望出现一个对手,让他的妙力得以提升。但是,这些要开悟以后才能去做,而且要开悟到一定程度,足以去融化这些贪、嗔、痴、慢、疑才行,那时候“五毒”即“五甘露”。哪怕是显教的经典,都有讲到“五毒”即“五甘露”“五蕴”即“五方佛”等内容。
为什么会这样讲呢?如果我们证悟了,而且证悟得有点清晰时,当我们的内心生起贪、嗔、痴、慢、疑的执着、情绪,乃至于痛苦、欢悦(嗔可能是痛苦,贪可能是欢悦),那么,我们可以直接观察这些贪、嗔、痴、慢、疑的本性。当我们去观察贪欲的本性,就会发现它和我们证悟的本性是一样的,也就是说,我们证悟的本性就是这些贪欲的本性。
反过来说,这些贪、嗔、痴、慢、疑就是我们本性的一种游舞。以前犯错误,是因为有二执,现在没有二执了,虽然它是我们过去制造的一些不好的东西,但在空性的摄受之下,它变成了法性游舞。
“法性游舞”的意思就是于你、于他都无害,甚至你和他都不成立,它是这样一种状态。达到这种程度时,“五毒”才会是“五甘露”。如果你没有开悟,那“五毒”就是五毒,“五甘露”对于你来说就是五瓶矿泉水,你都不知道什么是甘露,只是一种概念性的想象。而真正修行时,它是很真实的,包括我们等一下要讲的第十七品“究竟无我分”。也就是说,同样一句话,见解层面和实际的修行层面,很多时候是有差距的。
因此,不管是读诵还是受持,重罪轻报是成立的。如果我们是真正的修行人,在修行的过程中,遇到这些违缘时,就不要埋怨佛菩萨:“哎呀,我已经修行这么久了,为什么还会这样呢?”凡是这样埋怨的人,说明根本还没有入门,他和佛菩萨在做交易:“我磕了那么多头,供了那么多水,读了那么多经,为什么别人还会瞧不起我?你说功德那么大,为什么我一出门,天上也不掉下一大块金子,在我的头上砸个包呢?”
《金刚经》本身要你不住色、生、香、味、触、法而行布施,而这种交易是让你住色、生、香、味、触、法而行布施,你根本就没有受持它。可能读诵会有功德,但这种功德是否能够马上发挥作用呢?不行。受持就会快速发挥作用,如果安住于法性,就更加可以快速发挥作用。大家要明白这些道理,它是有次第的、有过程的。
我们记住重罪轻报的道理以后,就不要去埋怨它。对于修到一定程度的人,要懂得用自己的修行应付、化解这些烦恼,乃至于视烦恼为菩提。这个过程也是重罪轻报,甚至是当下烦恼转为菩提。
从菩提心的角度来讲,是烦恼转为道用。比如,当我们生起烦恼时,就会想:“我愿意真心诚意地承受这样的烦恼,以此功德回向给所有众生,希望他们没有这样的烦恼。”这是一种观想、一种修行。而烦恼转为菩提就不是这样了,烦恼转为菩提是指,你看到它时,当下提起你的认知,你会发现这个烦恼其实和你的认知是一样的,根本不用去破坏它。如果你的力量很大,烦恼当下即消;如果力量不大,那也没什么伤害,无得无失、无利无害。它不只是一句话,真的会在我们的心里发生的。以上就是“重罪轻报”。
另外,这部经无论你信还是不信,都能产生巨大的作用。如果你信,不管是读诵还是受持,在缘起层面都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,在究竟层面你可能获得正等正觉。而且,这部经讲的是究竟的空性,即使你读诵受持,所得的功德也非常巨大。佛陀举例说,即使用恒河沙数的恒河的沙那么多三千大千世界的七宝供养佛陀,所得功德都不如诵四句偈,这两者相比差距如此巨大。
我们听了可能会疑惑:“好夸张,是不是这样啊?”其实并不夸张,因为佛陀是从整个无量无边的法界来看问题的,而你的认知力很局限,你的所有东西在佛陀那里就是一刹那——实际上说一刹都不对,因为没有一刹那,在佛陀那里没有开始,没有过去,没有未来。
也就是说,你在佛陀那里永远都是佛,只不过你在做梦,佛陀会清楚地知道你的梦什么时候开始、什么时候醒。那什么时候开始呢?无始,没有开始,直接就是这样的。佛陀知道人是会醒的,但什么时候醒呢?在佛陀那里,醒的时间和开始的时间是一样的,佛陀的遍知能力就是这样的。
我们相信、读诵、受持《金刚经》以及它的经义,在缘起层面就会有这么大的作用,如果我们受持它,再明了它,作用就更大了。不管是重罪轻报,还是其他巨大的作用,从佛陀所举的例子可以看出,功德都非常不可思议。
反过来,如果不信它,那也很正常。因为佛陀说了,在末世确实不容易相信。五浊恶世,“见浊”是最可怕的,没有多少人有真正的佛教正见,即使是佛教徒。有些正见也仅仅停留在头脑里面,那些句子和轻飘飘的逻辑一晃而过,根本不会通过自心信奉受持,大量执行的还是邪见。有些纯粹就是邪见,连一点正见都没有。
如果不信,就会有不好的作用,如果诽谤,就会更倒霉。因为心的本性(空性),是涵盖一切的一个巨大对境,它无量无边、大而无外、小而无内,太大了。而且它没有时间,也就是时间很长。如果我们以这个对境造罪,任何一丝毫的罪业都会被夸大很多。
密宗认为本觉就是上师,它以空性为基础、以本觉为基础来设立戒律的,所以,它要求的三昧耶戒非常严格。我们经常说上师就是法身,也就是本觉,而所有的现起全都是本觉,如果稍微对这个对境造业,所有的现起都会变成很可怕的东西。我以前举过例子,如果把面粉染成了黑色,那做出来的饺子、包子、馒头、花卷全部都是黑色,非常的可怕。
信和不信都会产生巨大的作用,如果诽谤《金刚经》,就会遭受非常巨大的恶报的惩罚,并不是《金刚经》会变成一个人来惩罚你,或者有个护法神来惩罚你。并非如此,而是你所造的这个恶业,会自动在你内心呈现出一些很可怕的状态,当这些可怕状态经过漫长的时间磨尽以后,你还是会因为《金刚经》而解脱,但时间会非常长、非常不可思议。实际上,佛陀是在告诉我们,最好能够相信佛陀在《金刚经》里面所说的内容,即使不信,也不要随意地诽谤。
这是上堂课学习的内容,下面我们学习第十七品“究竟无我分”,这一品非常重要,因为基本上把前面十六品的内容作了一个总结。很多人认为这一品说的内容在前十六品都已经说过了,好像佛陀把前十六品又重新说了一遍。
按照昭明太子的分品,《金刚经》分为上、下两部分,前面的十六品是上半部分,后面的十六品是下半部分。昭明太子是梁武帝萧衍的儿子,他是一位大才子,人品非常好,可惜死得太早,如果他死得不那么早,梁武帝就不会那么惨。传说由于他和父亲梁武帝产生了误会,最后郁郁而终。
昭明太子把《金刚经》分成了三十二品,其实,这三十二品分得很有道理,也很不错,历代很多人讲《金刚经》,都是按照这种分品方式来开展的。但是,汉传佛教教界有些人认为,昭明太子把佛经分成三十二品,等于割裂佛陀的法身,应该堕地狱。
这种说法是否成立,我持怀疑态度。我们学佛、学经、学论都要分科判,那是不是也算割裂佛经呢?不应该算割裂佛经。如果分科判、分品是为了把经义搞得更清楚,那是有巨大功德的。他又不是修改了经文,比如,增加了一个字,或者减少了几个字,他并没有,只是把经文分成三十二品来理解。那这种分法是否合理呢?见仁见智,但他并不是真的要分割佛经。
——网络师兄问:“法身可以分割吗?”
这个问题问得很好,我们来斗一把机锋。如果说不可以分割,说明你堕“空”;如果说可以分割,说明你堕“有”。到底是可以分割,还是不可以分割?
——网络师兄说:“不可说。”
那你是傻的!
——网络师兄说:“没有这个问题。”
这个回答有背缘起,因为我已经提出了这个问题。
谁在分割?仁者自生分别,分割亦非割。法身在哪里?就在问这里。好了,我们不斗机锋了,不然我们会变成“疯鸡”。
——网络师兄说:“分不分都是对境性的说法。”
对了,你很聪明!
那什么是非对境性的说法呢?其实,对境性的说法就是非对境性的说法。如果你用佛法的理论来说,很多逻辑是矛盾的,也就是用普通逻辑去分析佛法,理论有可能是矛盾的。以前有一位非常厉害的国学大师叫陈寅恪,他曾经写过一篇文章,来分析惠能大师的“菩提本无树,明镜亦非台;本来无一物,何处惹尘埃”这首偈子是矛盾的。
——网络师兄说:“法身周遍。”
“法身周遍”是体性的一个特点,它不是法身,法身是说不出来的。当然,也可以说出来,说出来就会成为指月的手,说不出来是因为它真的不是一个东西,真的没办法说它是什么。
我们不斗机锋了,你要是证悟了,你会一笑了之,连说这些东西的兴趣都不会有。但是,你跟别人讲解时还是要说,也就是不说而说、说而不说。佛陀说法四十八年,他说什么法都没有说过,所谓佛法,即非佛法,是名佛法,《金刚经》就是要让你搞清楚这个东西。
——网络师兄说:“逻辑在法性面前就是个锤子。”
但这个锤子可以敲碎你的执着。
我们继续讲《金刚经》,不然时间不够了。第十七品“究竟无我分”把前面的所有内容重新讲了一遍,好像很重复。
昭明太子把《金刚经》分为上半部分和下半部分,又分为三十二品。他这样分品,是否有罪业我们不去评说,凡是很强烈地去判定一件事情的好坏,这本身就是执着。所以,昭明太子因分品是有功德还是堕地狱呢,其实说不清楚,你无非是看了几本书,然后在这里想象而已。与其判断昭明太子是否因此堕地狱,还不如回过头来把自己搞清楚。
当你把镜子擦亮以后,鉴照万物才能够周遍无疑,才不会扭曲。如果你的镜子坑坑包包的,本身就是个哈哈镜,上面还糊了很多狗屎以及各种各样的脏物,结果你看到的外境都是变形的,而且臭气熏天,因此很难准确。那么,与其胡乱地瞎判断,还不如自己回来好好闻思修行——“与其临渊羡鱼,不如退而结网”,这才是正确的态度。
我曾说过,我们并没有按照三十二品的次序来讲,但有时候还是按照三十二品来开展,我觉得,这样分品还是挺有道理的。这三十二品中,前八品讲“信”,也就是你要信《金刚经》,所以讲了很多关于信的功德;从第九品到第十六品讲“解”,即见解、逻辑,也就是讲通达、明了。由于“信”和“解”,所以须菩提“深解义趣,涕泪悲泣”。从第十七品到第二十四品讲“行”。最后八品讲“证”。
根据信、解、行、证,《金刚经》可以分成四大科,三十二品。其实,《金刚经》前八品已经把所有内容都说完了,但是,为什么要不停地重复这些内容呢?通过信、解、行、证,层层推进、层层深入,然后一步一步地直达究竟。所以,这些问题看起来好像是相同的,但意义真的不一样。
第十七品里面回答的问题,全部都是前面说过的,比如庄严佛土、人身长大等等。第十七品里面的第一个问题,我们在开经第二品、第三品里面就已经讲过了。
但是,大家不要认为在重复,很多人读了《金刚经》会问:“怎么读来读去都是这些内容,要么是说色、相、净土是否庄严,要么是说《金刚经》的功德非常大,反正就这些。”其实不然,它就是“信、解、行、证”的层层深入。而且,佛陀在说的时候,将经文的字句和词的顺序作了调整。很多人不看这些变化,只看意义,但是,只要稍稍变了一下,意义就会大变。
接下来我们来看第十七品“究竟无我分”,是怎么样从见解一步一步地变成修行的。大家要用心听,内容有点长,我不知道今天能否讲完。如果能讲完,固然很好;如果讲不完,那就下堂课再讲。我们先念一下这一段经文:
尔时,须菩提白佛言:“世尊,善男子、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,云何应住?云何降伏其心?”
佛告须菩提:“善男子、善女人,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,当生如是心:我应灭度一切众生,灭度一切众生已,而无有一众生实灭度者。何以故?须菩提,若菩萨有我相、人相、众生相、寿者相,则非菩萨。所以者何?须菩提,实无有法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。须菩提,于意云何?如来于燃灯佛所,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不?”
“不也,世尊。如我解佛所说义,佛于燃灯佛所,无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”
佛言:“如是,如是。须菩提,实无有法,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须菩提,若有法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,燃灯佛则不与我授记:汝于来世,当得作佛,号释迦牟尼。以实无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是故燃灯佛与我授记,作是言:汝于来世,当得作佛,号释迦牟尼。何以故?如来者,即诸法如义。若有人言: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须菩提,实无有法,佛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须菩提,如来所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于是中无实无虚,是故如来说一切法皆是佛法。须菩提,所言一切法者,即非一切法,是故名一切法。须菩提,譬如人身长大。”
须菩提言:“世尊,如来说人身长大,则为非大身,是名大身。”
“须菩提,菩萨亦如是。若作是言,我当灭度无量众生,则不名菩萨。何以故?须菩提,实无有法名为菩萨。是故佛说:一切法无我、无人、无众生、无寿者。须菩提,若菩萨作是言,我当庄严佛土,是不名菩萨。何以故?如来说庄严佛土者,即非庄严,是名庄严。须菩提,若菩萨通达无我法者,如来说名真是菩萨。”
整段就是这样的,接下来我们逐段来解释。首先看第一句,尔时,须菩提白佛言:“世尊,善男子、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,云何应住?云何降伏其心?”这是第十七品里面的问题,而在第二品“善现启请分”里,须菩提就问了相似的问题:“希有,世尊,如来善护念诸菩萨,善付嘱诸菩萨。世尊,善男子、善女人,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,云何应住?云何降伏其心?”
是不是跟现在的问题几乎一模一样?你会疑惑,明明已经问过了,而且也回答了,怎么又问呢?以前我跟大家讲过,江味农居士说,在真正的唐本里面,第二品的问题应该是“应云何住?云何降伏其心?”而现在变化以后的流通本是“云何应住?云何降伏其心?”
到底他说得对不对呢?关于历史的考证,我们不是专业的考证人员,就别想了。曾经有一班学佛的人去做考证,但“考证”的意思是什么呢?认为佛陀说的不一定正确,一定要以我们六根所证明的东西为准,这是“考证派”。
台湾有一位很出名的印顺法师,他就是个考证派,经过他的考证,净土宗就成了太阳神崇拜,禅宗也成了伪佛法,这挺可怕的。印顺法师说自己是中观应成派,而中观里面直接说“眼耳鼻非量,舌身意亦非,若诸根是量,圣道复益谁”。
如果以考证的方式论证佛菩萨所说法义的真假,也就是“圣道”必须合符我们六根的标准,这样的话,“圣道”对于我们来说有什么用呢?也就是说,如果以六根证明的东西作为标准,那佛法就没什么用了。
——网络师兄:“六根能看到当下吗?”
六根当然能看到当下,你的眼睛可以看到电脑,耳朵可以听到声音,心的明可以知道自己在想什么,但那个“当下”,是法性还是短暂的刹那呢?真正的当下是看不到的,它不是六根能认的,但也离不开六根。
江味农居士认为“应云何住”才是对的,那么,二者的差别是什么呢?前者“应云何住”,是问:“我要怎么样去安住?”佛陀回答说:“你要离开一切相而安住。”意思是要离相,还说“要不住色、声、香、味、触、法”。后者“云何应住”,是问:“我要住在哪里呢?”也就是安住的具体目标是什么?
前面的离开一切相,是用中观的方法,拼命地破,什么都不是,色、声、香、味、触、法所有的法都不是,要离开所有相去安住,才是真正的无住而住。所以,江味农居士认为,流通本中第二品的“云何应住”应该改成唐本中的“应云何住”,意思是我们应该怎么样去安住?佛陀回答:“你要离开一切相而安住。”在第十七品应该是“云何应住”,意思是应该有个目标,问我们应该安住在哪里?
也就是说,第二品中的“应云何住”,要求我们离一切相而安住,就是中观的破。第十七品中的“云何应住”,是说要安住在哪里,“哪里”就是大中观所说的那个“言语道断、心行处灭”的地方。那个地方是说不出来的,只是一个明,实际上是没有的,但又不是断灭。按照大中观的说法就是这样的,如果按照他空中观的说法,安住在本性上、觉性上、光明上,可以这样去讲。
但《金刚经》是二转法轮的经典,它不说光明。虽然它不会堕入断灭见,但也不说光明,到了三转法轮才说光明、如来藏。但是,《金刚经》也不是完全不说光明的,“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”可以翻译成“无上正等正觉”。你不能说“无上正等正觉”是没有的,不能说它是断灭性的没有,《金刚经》后面也说“于法不说断灭相”。
从见解层面来讲,前面第二品问“应该怎么去安住”,佛陀回答“要离开相而安住”,其中有“破”的意思。后面第十七品问“云何应住”,实际上已经是一个目标了。虽然二者都在说见解,但后面已经从过程说到了目标,过程是“破”,目标是“我们到底怎样去安住”。
从修行层面来讲,前面破的过程应该是真正的见解;后面具体安住在哪里,见解就不行了,必须要心现量地体会才行,所以它是信、解、行、证里面的“行”,也就是你要去做了。
前面的“离一切相去安住”,这句话谁都可以理解,我们可以造作地去做、去破。比如,我们用光射自己的身体、用光射对境,然后用觉照去觉照一切现象以及自己的身心情绪,全部都是虚幻的,这叫“离一切相”。
但是,落到最后该怎么办呢?“离四句,绝百非”。这个“绝百非”要怎么绝?“非”就是破,不停地破,但我们不能一直破下去,因为破也是一种造作。当我们不立也不破的时候,应该叫“云何应住”,这时候已经说到具体的“行”了,也就是具体该怎么做。
能够把它说出来,就是顿悟——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。如果你遇到一位具德上师,他跟你说出来了,你也明白了,那就对了,你就真的安住了,明了了什么叫“安住”、什么叫“法性”。
而前面的“破”是不行的,“离一切相”说明你还在修行。而后面的“云何应住”,意思是我该怎么办?那时候上师说:“来,心是……”。被直指过心性的人,应该都知道,所以会诞生这样的教义,然后再把它扩展、阐发出来形成教派,就叫做“顿悟派”。
所以,这句话前后是有区别的,虽然在第二品和第十七品都问了这个问题,佛陀也作出了回答,但之间的差别是很大的,佛陀的回答也是有差别的。如果再把它讲得深一点,前面第二品中的“应云何住”说的是中观;后面第十七品中的“云何应住”说的是达到的目标,暗暗地指出了非遮,指出了他空中观。
大家知道“无遮”和“非遮”的区别吗?中观就是“无遮”,全部破完,但不立。“非遮”就是他空中观,即我们讲的“光明如来藏”,把所有的假象都破了,留下一个实相。“他空”就是“非遮”,把其他的造作全部空掉,只留下不造作的本质、本来,这里也暗指了“非遮”。
所以,佛陀在二转法轮的经典里面,暗指了后面的一些内容。佛陀是遍知者,讲法真的是奇妙无比,层层引入。
问题里面已经体现出了差别,所以,我们不要说第十七品和第二品怎么问同样的问题。而且,我们会觉得佛陀的回答好像是一样的,其实不然,回答是不一样的。佛陀在第十七品中是这样回答的:
佛告须菩提:“善男子、善女人,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,当生如是心:我应灭度一切众生,灭度一切众生已,而无有一众生实灭度者。”
实际上,前三品已经把《金刚经》关键的、究竟的含义全部都说完了。如果你真的读懂了《金刚经》的前三品,后面就不用再读了。但这是不行的,由于我们钝,所以需要佛陀层层引入。如果我们是所谓的利根者,读到第三品就明白了。
在第三品“大乘正宗分”里,佛陀是怎么回答的呢? 佛告须菩提:“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:所有一切众生之类,若卵生、若胎生、若湿生、若化生,若有色、若无色,若有想、若无想,若非有想非无想,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。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,实无众生得灭度者。何以故?须菩提,若菩萨有我相、人相、众生相、寿者相,即非菩萨。”
这里回答的内容,好像和佛陀在第十七品里回答的内容是一样的。在第十七品里面,佛告须菩提:“善男子、善女人,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,当生如是心:我应灭度一切众生,灭度一切众生已,而无有一众生实灭度者。”词句稍稍变了一下,意义有没有变呢?意义真的有所变化,最后你会发现真的不一样。
第三品“大乘正宗分”里面,佛告须菩提:“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,实无众生得灭度者。”灭度了无数无量众生,这里承认有虚幻的众生,但也强调“实无众生得灭度者”,也就是没有众生得到什么灭度,强调“不得灭度”,重点是“得”或者“不得”。所以,后面才有了第七品“无得无说分”。
在“大乘正宗分”里面,佛陀承认有虚幻众生,但是,他又强调虚幻的众生不得灭度。而在第十七品里面的回答则更精彩,他说“灭度一切众生已,而无有一众生实灭度者”,既不承认有众生,也不承认有灭度。
前面第三品佛陀还在说见解:我们灭度了众生,其实没有众生得灭度。而在第十七品里面却说:根本就没有众生,也没有灭度。你们说哪种境界更深一些呢?第十七品佛陀是从安住于法性的角度来说,而第三品是从出了法性定以后的角度来说。
所以,大家不要认为第十七品是重复前面的内容,觉得《金刚经》很无聊。“我说掐死你”和“我真的掐死你”是有差别的,哈哈!
“无有一众生实灭度者”,意思就是根本没有众生,也没有所谓的灭度,这里全部被遣荡了。不管是究竟的还是胜义的,全部遣荡,全部排开,不能实有。
第三品里面,佛告须菩提:“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:所有一切众生之类,若卵生、若胎生、若湿生、若化生,若有色、若无色,若有想、若无想,若非有想非无想,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。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,实无众生得灭度者。”这里好像只是单纯地讲了发心。
第十七品里面,佛告须菩提:“善男子、善女人,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,当生如是心:我应灭度一切众生,灭度一切众生已,而无有一众生实灭度者。”如果你发了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,那么,当下就应该是这样的心——什么样的心呢?我应该灭度一切众生,但是,即使全部都灭度了,也没有一个众生得到灭度。大家听起来觉得是一样的,实际上是不一样的。
第三品“大乘正宗分”好像是在单纯讲发心;第十七品“究竟无我分”是全部遣荡,而且在说法上有层次感。什么叫做层次感呢?我们来看佛陀的回答:“善男子、善女人,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,当生如是心:我应灭度一切众生,灭度一切众生已,而无有一众生实灭度者。”
“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”,有一个发了无上正等正觉的人或者菩萨,意思是他已经认识了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他当下的心应该是这样的——“当生如是心”。这里在说真正的修行,是什么样的修行呢?“我应灭度一切众生”,意思是我应该这么去做,这是一个层次。然后是“灭度一切众生已”,也就是已经做到了。做到了以后呢?“而无有一众生实灭度者”,意思是根本就没有什么要做的,也没有做什么。
第十七品里面佛陀的回答有很多层次。“当生如是心”,是说安住的状态。在这种状态里面,首先是“我应灭度一切众生”——表明了见解和信心。然后是“灭度一切众生已”,这是行为,已经灭度了;最后是“无有一众生实灭度者”,这是结果,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众生、没有佛陀,也没有灭度。
大家听到这些话可能有点烧脑,但这些话是有层次的。佛告须菩提:“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,当生如是心”,后面的回答则层层深入。“我应灭度一切众生”——“应灭度”是一个层次;“灭度一切众生已”,已经灭度了,又是一个层次;最后的结果,“而无有一众生实灭度者”。
也就是说,“应灭度”是造作性的——有想法;“灭度”是进行性的;“而无有一众生实灭度者”是结果性的,这个结果才是佛陀回答的究竟答案。这和前面说的“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,实无众生得灭度者”是不同的。前面说的纯粹是见解;后面说的“当生如是心”,这句话有层层深入的意味在里面。
我这样讲,大家会疑惑:“哇,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?佛陀讲经,你分析得这么复杂!”你想想看,佛陀是不会随便乱说话的,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呢?很多时候,我们在学习经论和讲解的过程中,要去体会和想象佛陀当时说话的情景、意味。
我们可以想一想,平常两个人在一起说话,同样一句话,如果通过不同的眼神、行为、语气说出来,表达的意思都不一样。比如,两个人正在谈恋爱,如果很生气地说:“你很坏!”义正词严,肯定是因为两个人产生冲突了,才说出这句话。如果换个场景说:“你好坏哟!”两句话中间改了一个字,“很”变成了“好”,语气和味道一变,意味差了十万八千里。
佛经里面也是一样,《金刚经》是佛陀和须菩提两个人的对话,由后人记录下来,有点像禅宗的机锋。当然,由于流传了几千年,有些字句可能会变,但大体的意思还是一样的。也就是说,很多时候他们的对话里面是有意味的,我们必须要通过这些文字和当时的情景,去体会佛陀所说的不同含义。否则你会认为,第十七品和第三品所说的内容基本上是一样的,好像佛陀又重新说了一遍,其实真不是这样的。
通过这样的学习,我们才能够真正地明白佛法里面的一些深邃含义,明白信、解、行、证的不同层次,以及它们之间的差别,该怎么样把见解用于修行。我曾说过,讲《金刚经》时会讲到修行,实际上,我们涉及到的修行太少了,为什么呢?
周六我们在讲《修心七要》,那是真正讲修行的论典,而且下堂课的《修心七要》可能要讲到空性的修行。在讲《金刚经》的时候,主要是讲理论,如果要讲修行,就会牵涉很广,但我们不能在此花太多的时间,所以,我们还是主要讲经论的含义。
但是,讲含义时我会讲得详细一点,不然你们会读不懂。很多人认为《金刚经》很简单,实际上很难懂的。很多内容的含义好像是重复的,而且很多句子好像是矛盾的。特别是那些没有学过佛法或者没有学过中观的人,他们会认为《金刚经》完全是绕口令。
我们再看下面的经文。佛陀总结前面的回答:“何以故?须菩提,若菩萨有我相、人相、众生相、寿者相,则非菩萨。”意思就是,为什么说灭度了那么多众生而“实无众生得灭度者”,或者是“而无有一众生实灭度者”——根本没有一个众生出现了真实的灭度。既不承认众生,也不承认真实的灭度,是真正的大空性。
“而无有一众生实灭度者”,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:远离所有的众生,没有任何外相,也没有什么真正的灭度。把这句话换成《文殊大圆满基道果无别发愿文》里面的法句,就是“远离言思虽无见何法,亦无未见所剩之余法”。“言思”是指所有的现象、众生,“远离言思”是指要远离这些;“虽无见何法”就是远离了这些,也不会得到一个什么东西。“亦无未见所剩之余法”,是标准的大空性。
佛陀在这一品(第十七品)里的回答,比在第三品里的程度要深很多,虽然只是稍稍改了一些字。“而无有一众生实灭度者”,这个“无”包括两层含义:第一,指“而无有一众生”,没有一个众生;第二,指后面的“实灭度者”,也无有实灭度者。“而无有一众生实灭度者”,意思就是没有一个众生,也没有实灭度,这句话要这么去读。
为什么会这样呢?总结起来,就是因为“若菩萨有我相、人相、众生相、寿者相,则非菩萨”。如果菩萨没有明白这一切法都是空性,没有众生、没有灭度者,那就说明他有我、有众生,所以才会有灭度、有灭度者、有被灭度者,然而,恰好有这些执着的菩萨就不是真正的菩萨,所以说,“若菩萨有四相,则非菩萨”。
佛陀在这里所说的“菩萨”,从境界上来讲,必须是初地以上的菩萨。如果在他的境界里面完全没有我相、人相、众生相、寿者相,没有这样的遍计执着,那他就是初地以上的菩萨。那初地以下的菩萨呢?比如资粮道或者加行道的菩萨,起码要在见解上明白没有人相、我相、众生相、寿者相,而不是境界性的明白。
境界性的明白,就是所有的遍计执——遍计我执和遍计法执,都没有了,连种子都没有了。而见解性的明白是什么呢?只要有错误的思想、感受等执着出来,就会用这些见解去对付它。比如,你是初地以下的菩萨,已经有了坚固的菩提心,甚至已经进入加行道了、已经开悟了,但你还是有很多遍计执着。当遍计执着冒出来时,你就会用学到的无人相、无我相、无众生相、无寿者相等见解去对治这些遍计执着。
如果见解性的无四相和境界性的无四相都没有,那你就不是菩萨。也就是你没有用胜义的见解进行对治和修行,你所做的都是一些基础修行,可能是人天道或者二乘的修行——阿罗汉的修行。
见解性的明白,至少你要有发心,还要在见解上明白无四相;境界性的明白,那就要初地以上的菩萨了。大圆满和禅宗都是以开悟作为标准,实际上,开悟应该叫做见地上的无四相,和见解还不一样。而初地以上的菩萨,才是真的境界性的无四相。到了八地菩萨以后,前面的人相、我相、众生相就没有了,因为八地菩萨没有人我执,但还有寿者相,“寿者相”是指一个法存在的时间。成佛以后,就完全没有任何执着了。
佛陀在总结前面所说的内容,为什么前面要那样说,是因为你有这样的执着,所以就不是菩萨。如果你不是菩萨,就不会明白,其实没有什么众生让你灭度,也不会有真正的灭度。也就是说,如果你不明白空性的见解,你就不是菩萨。
这些话在前面的经文里已经说过很多次,比如,在第三品“大乘正宗分”里的“若菩萨有我相、人相、众生相、寿者相,即非菩萨”等等,而这里有总结性的意味,而且它和后面的很多说法套在一起,佛陀把这个总结不停地系统化、广泛化、具体化。
前面的经文说“不着四相”,基本上是说不住色、声、香、味、触、法而布施、持戒、忍辱等等。而这里是怎么解释“不着四相”的呢?他直接从究竟法也不是实有来解释。
前面的经文说菩萨不能着四相,就是要不住相布施,还说守戒、布施身体都不怎么样,乃至于佛陀的前世供养了很多佛陀也不怎么样。这些都是菩萨修行的过程,而这里直接说究竟法也不是实有的,即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也不是实有的,那么,“不着四相”也不算什么了。
我们看佛陀接下来怎么解释,经文是:“所以者何?须菩提,实无有法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。”这里是说连发心者都没有,没有一个法叫“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”,也就是没有一个人,也没有一种能发这种心的能力、明觉,是能发无上正等正觉的这样一个主体。既没有一个能发这种心的心,也没有一个具有这种心的人,连发心者也否定了。
现在说“不着四相”的层次已经很深了,前面“不着四相”的具体解释是:不要在意色、身、香、味、触、法,不要在意布施、持戒、忍辱等等。而这里说没有四相,是因为根本的发心者都不成立,也就是没有发心者。
前面第七品“无得无说分”里说:“须菩提,于意云何?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耶?如来有所说法耶?”须菩提言:“如我解佛所说义,无有定法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亦无有定法如来可说。”只是说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即无上正等正觉、究竟本性,它无有定法,没有一个固定的法是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它也不是实有的。也就是说,第七品只是见解性的说法,而第十七品里直接否定有这样的发心者。
每个人都要去发这样的心,包括世俗菩提心,以及我们想得到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也就是想开悟、想明白本性的这种发心。而这里说的世俗菩提心是指后者,与我们平常说的世俗菩提心还有点不同。
我们平常说的世俗菩提心有两个内涵:一是缘众生,二是缘佛果。而《金刚经》里说的世俗菩提心是直接缘佛果,发心想得到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、想明白本性,那就是发心者。
但第十七品说连这个都没有,因为发心的人是不成立的,那他发的心更不成立,这样才叫“不着四相”,也就是把根本否定了。“四相”无非是无明的错误显现,那就更不成立了。所以,这里解释的层面要深很多,直接否定发心。前面是教导,后面是在教导发心时的要点——你在发心时,不要以为真的有一个“你”在发心,而且,你发的这个“心”也不是真实的。
禅宗里面有一个很著名的偈子:“恰恰用心时,恰恰无心用,无心恰恰用,常用恰恰无。”你在用心(发心)时,没有心让你用,这里的“用心”不一定指发菩提心。比如,你在用嫉妒、仇恨、贪婪等不好的心时,你把这种贪婪和仇恨拿给我看看,它是什么?这就是“恰恰用心时,恰恰无心用”。
“无心恰恰用”是指找不到心的本体,但就是能够用。不能说没有本体就是断灭(什么都没有),空性不是没有本体,只是有时候我们会表达为“没有本体”。本体不能说“有”,也不能说“没有”,虽然找不到本体,可以叫做“无心”,但它恰恰能用,这就是“无心恰恰用”。
我们去找本心:过去心不可得,现在心不可得,未来心不可得,都找不到本体。但是,你去找“过去心”的时候,那个心是什么?你在用嘛。你去找“现在心”的时候,那个心是什么?还是在用。你去找“未来心”的时候,也还是在用。你在生气、欢喜、恋爱、失恋、贪婪、嗔恨的时候,心都在用嘛,但都没有本体,即“无心恰恰用”。
心天天都在用,但就是找不到本体,叫做“常用恰恰无”。这就是《金刚经》里面说的没有一个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,没有一个发心的人,也没有一个发心的心。大家听得懂吗?其实在逻辑上、语言上很容易懂,但要真的明了,真的不是很容易。
这里开始否定发心的“能”,我们发心想要得到一个东西,叫做“所”,佛陀也会否定得到一个实有的无上正等正觉。经文为:“须菩提,于意云何?如来于燃灯佛所,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不?”“不也,世尊。如我解佛所说义,佛于燃灯佛所,无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”
这里又说了燃灯佛的事情,前面在第十品“庄严净土分”中说过,佛告须菩提:“于意云何?如来昔在燃灯佛所,于法有所得不?”“不也,世尊。如来在燃灯佛所,于法实无所得。”
大家读《金刚经》一定要前后连起来读,否则会头昏脑胀,而且读完以后就“了不可得”(讽刺话)。
第十品中,也仅仅是说在燃灯佛前没有任何法可得,即“于法实无所得”,“法”有很多,包括世法,比如珠宝、炒股票的窍诀、弹钢琴的伎俩或者是某种神通,什么都可以是法,但这些都是世俗法、缘起法、分别法,没什么了不起。
但在第十七品中,佛陀的回答不是说普通的法,而是说:“如来于燃灯佛所,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不?”“不”指“吗”,也就是“如来于燃灯佛所,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吗?”
须菩提回答说:“不也,世尊。如我解佛所说义,佛于燃灯佛所,无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”也就是没有什么法叫做“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”,即我们得的所境——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是不成立的、非真实性的,是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名无上正等正觉。听得懂吗?刚才是把发心者否定了,现在把发心的所得也否定了,世俗法、缘起法全都是空性。
你们不要认为这个说法很简单,在藏传佛教里面,这是一个很大争论的——发心是“有”,还是“无”?他们说要分开二谛,发心是有的,但所得是没有的。分开二谛的说法就是“万法皆空,因果不空”,发心是有因的。而第十七品把“分开二谛”全部否定了,发心者——世俗谛,是没有的;得到的结果——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还是没有的。这是大空性,它在究竟层面只认一谛,但在表达的时候又说二谛,这真的是“顿悟论”的基础理论。
一般来讲,我们会说:“处于世俗谛,抉择见解如虚空,抉择因果如细粉”。按照汉传佛教的说法,就是“妙高峰上官不容针,万行门中不舍一法”。我们要把世俗谛和胜义谛分开,原因是你的立场是坐在世俗谛上的。虽然你在概念里面明白虚空、离开四边、言语道断、心行灭处,但你的觉受里面都还是各种各样实实在在的苦乐、甜蜜、好坏,由不得你!
而佛陀跟你讲的时候,是站在圣者的立场上,境界马上就变了。他说不管是发心者,还是所得的究竟法,全都是虚空,这是真正的大空性,是绝对的应成派的见解。《定解宝灯论》里面的很多辩论也是围绕着这个问题来开展的,那我们是否应该这么去读呢?如果跟大家讲经时,不这么去读,有意思吗?
那这是否牵涉到修法呢?真的牵涉到修法、牵涉到修行。在觉受中,很多时候我们还是处在世俗的感受和立场上,确实要抉择见解如虚空,去思维、去闻思空性;而在修行时,还是要遵循因果规律,抉择因果如细粉,要守戒、忍辱、禅定,老老实实地去做。也就是说,你的感受和认知能力还是一个世俗人的立场,有执着的立场。
但是,当你不断地修行,修到开悟,而且开悟得比较厉害时,那就变了。你的全副身心都要经常安住于胜义谛,只认一谛。在大圆满里面,这是一种戒律,叫“不舍无上”,任何时候都要安住在法性里面,只认一谛。处在这种状态里面,行为会很怪,就不太像我们这样老老实实地守规矩了。
在禅宗里面也有很多相关的说法,有一次洛浦禅师问夹山禅师:“朝阳已升,夜月不现时如何?”夹山禅师回答:“龙衔海珠,游鱼不顾。”“龙衔海珠”就是保持这种觉受光明,保持这种大空性,不去管显现。
不管是藏传佛法的大圆满,还是汉传佛教的禅宗,这些理论是紧密相关的。各个宗派只是把佛陀的理论具体化,具体到每个民族的文化里面,具体到我们的语言环境里面,甚至具体到我们的生存环境里面。佛法的大真理,一定要跟我们的具体实践相结合。
由于文化和时代的不同,方法也会发生各种各样的变化,但其宗旨是离不开佛法的,所以说“离经一字,如同魔说”。但是,如果不根据实际情况来解释佛经,就会“依文解义,三世佛冤”。
你们会发现,这些理论全是套在一起的,它否定说究竟的正法也不可得。前面只是说无法可得,而这里说究竟的正法也不可得,把世俗法和究竟法全部否定了,都不是实有的。大家一定要记住,“否定、不存在”并不是指断灭。
前一句经文,须菩提回答:“不也,世尊。如我解佛所说义,佛于燃灯佛所,无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”接下来是佛陀的回答,佛言:“如是,如是。须菩提,实无有法,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须菩提,若有法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,燃灯佛则不与我授记:汝于来世,当得作佛,号释迦牟尼。以实无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是故燃灯佛与我授记,作是言:汝于来世,当得作佛,号释迦牟尼。”
这一大段里面,佛陀首先说了两个“如是”:前一个“如是”指发心者(世俗菩提心)是没有的;后一个“如是”指“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”“无上正等正觉”,指发心的果也不是实有的。也就是说,前面说世俗菩提心非实有,后面说胜义菩提心非实有。
然后又说到,如果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燃灯佛就不给释迦牟尼佛授记了,因为实在是没有法得到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也就是没有一个实有的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(无上正等正觉),那么燃灯佛就给他授记了。
这一大段话是什么意思呢?解释成现代话就是“如果在燃灯佛那里,我还认为我真的得到了一个什么无上正等正觉,燃灯佛就不会首肯我、认证我当得作佛,成为九十一劫后贤劫第四佛‘释迦牟尼’。由于在见到燃灯佛时,我确实证悟了无上正等正觉(究竟自心本性)根本没有实质,即‘实无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’。因此,燃灯佛授记我当来作佛,号释迦牟尼。”
这里用了“当来”这个词,非常精彩,“当”是当下,“来”是未来。当下是胜义,未来是世俗。对燃灯佛来说,你就是当下;而对于你来说,就是未来,所以叫“当来”——“汝于来世,当得作佛”。
如果你开悟了或者见道了,就应该称为佛王子。其实,佛陀见到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授记他是佛,只要能够真的见到三十二相的佛陀,他都可以说你是佛。而且可以说出你在哪一个劫的哪个地方成佛,以及名号是什么,因为在他的境界里面没有人不是佛,全是佛。
当然,这里也牵涉到一个非常大的争论:众生是否都是佛?一切众生的本性是否都是佛?是不是一切众生都能成佛?玄奘大师去印度求经,就是想证实《涅槃经》里面的“一切众生的本性都是佛”这个理论是否正确。
由于佛陀全知,他见到任何一个人都会说“你是佛”,不需要你开悟才授记你。但是,这里的经文却说:“以实无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是故燃灯佛与我授记”,意思就是“由于我确实明了了没有一个真实的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所以燃灯佛才授记我”。为什么释迦牟尼佛会这么讲呢?他是想强调,实际上根本没有一个真实的、究竟的法叫“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”。
为什么会这样呢?经文说,“何以故?如来者,即诸法如义”。“如来”是诸法的究竟本质、真如实相。这句话可以解释为:“如来就是万法的本质、就是真如实相。为什么呢?所谓的如来,其实就是所有法的真如本性”。
这里将“如来”这个词汇做了解释,它是万法的本质——空性,同时也是真如。“真如”这个词汇,既有空性的含义,也有光明的含义。如如不动,但你不能说是什么都没有。我们说的“空性”并非是什么都没有,而是真如,即空性本身就是光明。
那么,为什么说释迦牟尼佛得到授记是因为没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?九十一劫前,释迦牟尼佛的前身(法云比丘)见到燃灯佛时,他真的明白了没有一个实有的究竟法,所以燃灯佛授记他将来会作佛,号释迦牟尼。为什么呢?因为“如来”“作佛”的含义,其实是明白了万法是空性,而现在他确实明白了万法是空性,也就是明白了无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因此,燃灯佛授记他当得作佛。
这一堆逻辑大家听懂了吗?没听懂的话,我再解释一遍。为什么燃灯佛会授记释迦牟尼佛将来一定会作佛呢?因为释迦牟尼佛证悟了没有一个实有的无上正等正觉。为什么他证悟了没有实有的无上正等正觉,燃灯佛就授记他呢?“真如”“成佛”“如来”,实际上是指万法空性、万法没有本质、没有一个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如果一个人明白了,就肯定能作佛,所以燃灯佛就授记了释迦牟尼佛。懂了吗?说白了,真如就是万法空性,这里暗指了二转法轮和三转法轮是套在一起的。
我们继续看经文,“若有人言: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须菩提,实无有法,佛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”,如来继续对须菩提说:“如果真的有人说:因为如来得到了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、得到了无上正等正觉,所以他成了如来。须菩提,其实真的没有一个实有的法,佛因此而得到无上正等正觉。”
也就是说,有人说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它是世俗谛、是一种说法,而在实相层面,没有一个法叫做“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”,实际上佛无得无失。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是非实有的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是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在究竟的实相上,没有这样的所得,也不会有所失。
继续看下面的经文,“须菩提,如来所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于是中无实无虚,是故如来说一切法皆是佛法。须菩提,所言一切法者,即非一切法,是故名一切法。”这段话连起来解释就是:“须菩提,如来所得的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(无上正等正觉),在世俗层面是可以的,但实际上并没有。为什么呢?其实在实相里,佛得不到什么无上正等正觉,即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它只是个名字,没有这样一个实有的法,有名无实。”既然这样,那我们平常说的如来所得到的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到底是什么呢?“于是中无实无虚”,这句话非常重要。
我们再回头说一下“无实无虚”,这个词在第十四品“离相寂灭分”中佛陀也说到过,“须菩提,如来所得法,此法无实无虚”。第十四品只是说如来得了一个法,无实无虚,但没有说是究竟法,其实是一种见解;而第十七品是说“于是中无实无虚”。
“所得法无实无虚”与“于是中无实无虚”是有差别的。前者是说,我得了一个法,但这个法无实无虚。比如,我们平常都可以说“我已经证悟了,这个东西离开言说”,但安住其中是怎么样的呢?那是不一样的。
《心经》里面说:“舍利子,是诸法空相,不生不灭,不垢不净,不增不减。是故空中无色,无受想行识,无眼耳鼻舌身意,无色声香味触法,无眼界,乃至无意识界,无无明,亦无无明尽,乃至无老死,亦无老死尽。无苦集灭道,无智亦无得。”“是诸法空相,不生不灭,不垢不净,不增不减”,这四句其实是一种见解。“是故空中无色”,是指安住于本质时无色。“无受想行识,无眼耳鼻舌身意……”,最后是“无智亦无得”,全部没有。
表达见解的是“是诸法空相,不生不灭,不垢不净,不增不减”,对应《金刚经》里面的经文是“如来所得法,此法无实无虚”。但是,按照《心经》的说法,“是故空中无色”——处于空的证悟、空的安住里面时,什么都没有,对应《金刚经》里面的经文就是“于是中无实无虚”。前者在说见解,后者在说修行。也就是第十四品和第十七品说的是有差别的,信、解、行、证,在一步一步地推进。
前面说的“所得法无实无虚”,可以是如来所得法(即究竟的法),也可以是其他的法;而现在的“于是中无实无虚”,也就是说,虽然他已经得到了究竟的法、安住于究竟的法,但还是无实无虚的。“无实无虚”基本上是佛法里面的一个究竟见解,翻译成现在的语言就是“非有非无”,也就是“离开两边”。
“非有非无”这个词汇有时候我们会在中观里面用,在中观里面,“非有非无”叫做一边。中观把我们人类认知事物的执着分成四类,也就是把我们的边见分成四类:有边、无边、亦有亦无边、非有非无边。这个“非有非无边”其实属于一边、是一种执着。但是,汉传佛教里面经常会用“非有非无”这个词汇形容本性,说本性既不是“有”,也不是“无”,这时候“非有非无”就不是四边中的一边,而是对本性的一种描述。
那么,《金刚经》这里说的“无实无虚”,其实是指“非有非无”。按照因明的说法,既不是有实法,也不是无实法。按照一般笼统的说法,既不能说它“有”,也不能说它“无”,有无俱遣。佛陀在第十七品里面说,究竟法也是无实无虚的——“于是中无实无虚”。而第十四品里面说,如来所得法,不管什么法,都是无实无虚的。
实际上和前面说的是一样的,前面说了,不管是世俗法,还是究竟法,都是大空性。同样地,现在也说不管是世俗法,还是究竟法,都是无实无虚的。意思就是,证悟的本性不能说“有”,也不能说“无”。但是,你现在还没有证悟本性,还处在现象中,还是个凡夫,你也可以认为一切万法无实无虚——“色即是空”,所有的现象是真正的空性,所以它无实无虚。听得懂吗?
也就是说,你一旦证悟本性,即使你看到的现象,它也跟本性一样,是无实无虚的。这与刚才说的一样,只认一谛,屁股是坐在证悟者的立场上。证悟者一旦证悟本性,显现和本性是完全一样的——色即是空,空也即是色。表面上说的是一种理论,实际上是一种修行的心法。
安住本性时,我们不会认为显现的所有现象和本性不一样。如果我们还认为显现的现象和本性不一样,那还只是一种修行,因为在你那里还是“二”。真正安住本性时,现象和本质是完全一样的,“空”一定要是“色”,不会说离开了这些现象,还有一个与这些现象相对的“空”,那是不行的。
这里又牵涉到很多修行理论,比如,无垢光尊者曾经说过“现象不是心”,这种说法引起了很多争论。如果现象不是心,那怎么办呢?无垢光尊者这种说法是在指修行,意思就是,当证悟以后,我们的心趋向于安住心体时,现象就不是心体,而是一种不存在的东西。它不是一种究竟性、结果性的说法,而是一种修行性的说法。当然,我现在说的这些内容,只有真正对本性开始有所触及、碰撞或者正在磨砺的人才会有所体会,否则就是一些说法而已。
言回正题,佛陀在第十七品中说的“于是中无实无虚”,其实是很厉害的。也就是说,万法的本性以及万法所有的显现,全部都是无实无虚的,所有的有无(边见)、二元对立都要拿开。这好像在说一个很空洞的词汇、见解,实际上,如果真的理解了,它就是心要、就是大圆满窍诀。
虽然一切法是幻象的法,不是真实的,但它的本质也是无实无虚的。如果完全证实了本性,你会发现,所有的显现和本性完全无二无别。不管是大圆满,还是禅宗,到这里就走到极致了,也就是真的明白了什么叫做“无修”。不然的话,我们拼命地用光去射外境、射自己的身体,以及平复、对治自己的情绪,这就不是大圆满,也不是禅宗,而是对治法。
如果你明白了万法的显现和万法的本质都是无实无虚的,那就只剩下安住,甚至连安住都没有——连安住都没有,就是真正的无修。真的达到这种程度,是很不容易的。既然我们在闻思、修行,也就是说可以达到的。至于达到什么样的程度,那就不知道了。
我们继续看后面的经文,开始说具体的东西了。佛陀说:“须菩提,譬如人身长大。”佛陀刚说到这里,须菩提就马上接话:“世尊,如来说人身长大,则为非大身,是名大身。”这是什么原因呢?因为这个话题前面已经说过,在第十品中,佛陀说:“须菩提,譬如有人,身如须弥山王,于意云何?是身为大不?”须菩提言:“甚大,世尊。何以故?佛说非身,是名大身。”
在第十七品中,佛陀说到“人身长大”时,须菩提就马上接话:“世尊,你前面说过,人身长大,即为非大身,是名大身。”这里两个人对话的意味好浓啊!
然后佛陀又接着说:“须菩提,菩萨亦如是。若作是言,我当灭度无量众生,则不名菩萨。”这一整段经文是这样的,佛陀说:“须菩提,譬如人身长大。”须菩提言:“世尊,如来说人身长大,则为非大身,是名大身。”佛陀说:“须菩提,菩萨亦如是,若作是言,我当灭度无量众生,则不名菩萨。”
这一段是两个人在对话,而且对话的意味好浓啊!佛陀刚说“须菩提,譬如人身长大”,话还没说完,须菩提就马上接着说:“世尊,如来说过,也就是您前面说过,人身长大,则为非大身,是名大身。”为什么呢?因为第十品“庄严净土分”中,也有类似的一段对话。
佛陀对须菩提说:“须菩提,譬如有人,身如须弥山王,于意云何?是身为大不?”须菩提言:“甚大,世尊。何以故?佛说非身,是名大身。”这是第十品里面的内容。而第十七品里面,佛陀一问,须菩提就马上说:“世尊,您曾经说过,人身长大,即为非大身,是名大身。”
然后,佛陀马上接着须菩提的这句话说:“须菩提,菩萨也是这样的,菩萨若作是言,我当灭度无量众生,则不名菩萨。”这里一来一往在对话,把前面说过的话再拿过来说。可见,《金刚经》是记录佛陀和须菩提的对话,然后由阿难背诵出来的。
“人身长大,则为非大身,是名大身”,不管是佛陀的报化身,还是其他众生的身体,比如,如须弥山一样大的有些阿修罗王的身体,其实都是显现、是名,只要有大小就是名。但本质空性是没有大小的,大而无外,小而无内,无大无小。而菩萨必须要证悟这个无大无小的本质,如果没有证悟,他就不是菩萨。
佛陀马上引出了下一句:“是的,菩萨也是这样的。如果任何菩萨说我当灭度无量众生,那他就不是菩萨。”如果有“我”,就有“我相”;如果有“无量众生”,就有“众生相”;如果有灭度,就有“寿者相”。有寿者才会有灭度,有生才有灭,而本质是无生无灭的,当然,众生也是“人相”。
也就是说,如果四相具足,你就不是菩萨。所有的显现,比如身体,其实是名大身,没有一个真实的身体。任何一个菩萨说“我应当去灭度所有的众生”,如果他不是发愿,而是境界性地去认知,说明他有我相、有众生相、有寿者相。是不是这样的?
这种说法是不是在否定我们的发愿呢?发愿是可以有的,但它也是假有。如果境界性地说“我当灭度众生”或者“我在灭度众生”,说明这根本就是一种执着、一种迷乱。菩萨在度众生时,是没有我、没有人、没有众生。为什么呢?他起码会在见解层面或者见地层面这么认为,甚至在他的境界里面就是这样的。
到了佛陀那里,完全无佛无众生。佛陀度众生,完全随缘任运,没有主动要去度众生的发心。所以,佛陀的解脱叫“三解脱门”——无相、无愿、空性。大家还记得吗?如果佛陀说“我发愿要度众生”,那是显现,明不明白?所以,如果一个菩萨说“我当灭度无量众生”,实际上是凡夫的一种迷乱。
虽然菩萨也会去度众生,但他在见解上会明白,自我以及众生都不成立。按照大圆满的分法,一个人到了加行道的开悟,他会见地性地认为“无我无众生”;达到初地菩萨以后,会境界性地认为“无我无众生”;八地菩萨以后,已经没有众生了,但还有“法”;在佛陀那里,“无法无众生,无智亦无得”。层层递进,在见解以及境界上,都可以这样。所以,如果菩萨有“我当灭度无量众生”的执着,他就不是真正的菩萨——则不名菩萨。
同时,也在教导我们发心——要无住生心。将这些见解一步一步地具体化,既说到了身体的大小,是名,无实,又说到了菩萨在度众生、行愿,以及做一些相应的修行、利益众生时,不要执着“我”,或者执着有众生得到了我们的利益。明不明白?
很多时候,我们做了一点事、发了一点心或者利益了众生,就会觉得自己获得了好大的功德——那是非功德,是名功德。即使我们在行菩萨行,那也是非菩萨,是名菩萨。不要时时刻刻都觉得自己是菩萨,很了不起,而其他人是众生,就像佛陀说的“你不名菩萨”,你不是真正的菩萨。实际上,佛陀在教我们怎么去发心、怎么去修行。如果把这段话拿来开演、推广,那会有很多的内容。
最后,佛陀还由前面那句话——如果菩萨有想度众生的想法,他就不是真实的菩萨;而得出结论——“何以故?须菩提,实无有法名为菩萨”。意思就是,佛陀说:“没有一个真实的法名为菩萨”,这里连菩萨的实有性也否定了。
这真的是二转法轮,什么都是空性。它以空性的角度来说问题,所有的显现都不实有,但它并不否定显现。好像《金刚经》讲的是胜义谛,但一定是从世俗谛走向胜义谛,它并没有否定世俗谛的断灭,在佛陀的经文里面,“二谛圆融”体现得完全丝丝入扣。我们经常会把二谛分开,或者二谛互相矛盾——胜义谛打世俗谛,世俗谛打胜义谛,但佛陀是绝对不会的。
何以故?须菩提,实无有法名为菩萨,就是没有一个真实的法叫“菩萨”。然后再作结论:“是故佛说:一切法无我、无人、无众生、无寿者。”
前面把菩萨的实有性否定了,而现在把所有的法全部都否定了。“一切法”指所有的现相,乃至于所有的究竟法,都没有我、没有人、没有众生、也没有寿者。这是结论性的东西,其实是所有经的一个根本宗旨,也就是大空性的结论,二转法轮的究竟目标就在这里。其实,这种说法比前面所说内容的概括性、总结性、深入性要强很多。
所以,不要认为第十七品是重复前面的内容,它所说得涵义很深,而且越来越深。佛陀和须菩提谈话时,是在一步一步地引导,须菩提的理解也越来越深。前面还有点不信,后来深解义趣,而现在完全应和。读这部经时,大家要当剧本来读。
然后再举一个例子:“须菩提,若菩萨作是言,我当庄严佛土,是不名菩萨。何以故?如来说庄严佛土者,即非庄严,是名庄严。”大家还记得净土的回向偈吗?里面是否有一句发愿“庄严佛净土”?“愿以此功德,庄严佛净土,上报四重恩,下济三途苦,若有见闻者,悉发菩提心,尽此一报身,同生极乐国”。我们会经常以此偈来作回向,而现在佛陀说:“若菩萨作是言,我当庄严佛土,是不名菩萨”,直接把你们的发愿也否定了。为什么呢?“何以故?如来说庄严佛土者,是非庄严,是名庄严”——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庄严?
这里佛陀说的是胜义谛,我没有说念这个偈子不对,这时候要分开二谛,因为我们还坐在凡夫的立场上,所以要发这样的愿。但是,当真的明了以后,你会发现,没什么好庄严的,有什么不庄严?黄金和大粪一样庄严。
为什么呢?在人的认知里面,觉得黄金很好,大粪不好。当你把人的执着去掉以后,安住于法性时,黄金和大粪都是空性、都是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杀人、放火、贪婪、狠毒,没有一样不是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你们听起来好受不了,因为立场不对,当坐到“无上正等正觉”的立场时,所有的法皆是佛法,也都不是佛法。当处于人的立场时,那就不行了。
但是,真正的菩萨就不能这样的。如果你证悟了空性,或者对空性有很深的见解,起码解悟了,你就会明白,庄严的佛土,其实也是非庄严,也不是实有的庄严。“一切法皆是佛法”或者“一切法皆不是佛法”都是可以的,这里将它更深入化、具体化。
然后,第十七品说出了总结前面十六品的一句最根本的经文:“须菩提,若菩萨通达无我法者,如来说名真是菩萨。”这句话里面有一个很大的坑,佛陀说:“须菩提,如果菩萨通达了无我法,即通达了空性,如来说你就是个真菩萨,但是名真菩萨,这是世俗法。”明不明白?为什么这样说呢?这里说你是真菩萨,不就和前面的说法冲突了吗?可见,如来好智慧啊!
佛陀在这里作了一个结论:如果菩萨通达了无我法,明白了“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”不是一个实有法;庄严佛土也是名庄严,是非庄严;人身长大,报身、化身都是非实有的,那么,如来就说他是个真菩萨。是什么真菩萨呢?是名真菩萨,而不是前面所说的“是不名菩萨”。
“不名菩萨”是指你根本就不明白,没有通达。如果你通达了,是名真菩萨,还是显现上的真菩萨。实际上,如果你通达了,就不会有菩萨的执着。这完全是在教我们怎么发心,教我们怎么去做,已经牵涉到修行。
第十七品有很多内容,如果我们有时间敞开来讲,可以讲出很多具体的修行,很多公案、理论都可以融化在里面,只是真的需要时间、需要头脑、需要有暇——有暇满人身。但我现在不是暇满人身,所以讲不了。如果讲出来,真的会很有意思,“信、解、行、证”(藏传佛教里面是“见、修、行、果”)都可以涉及到。
希望我们能认真、努力地学习和交流《金刚经》,深深地明白它,然后融化到我们具体的修行中,不要辜负佛陀、辜负那么多深邃而又具体的见解、见地。
今天就学到这里,现在开始回向。
【注:文稿内容未经讲授者本人审核校对】
- 《金刚经》第15课
- 《金刚经》第17课